林瑶把那片竹盒残片攥在掌心,竹篾刺破皮肤,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来,滴在堂屋泥地上,砸出一个小黑点。她没擦,只是低头盯着那道胶痕——火光一照,边缘,像是被人用指甲一点点剥过。
“他们能撕。”她把残片放进火塘边的陶碗里,倒了点盐水泡着,“能撕就能仿。”
林峰蹲在门槛外,手里捏着半截树枝,听到这话,手一紧,树枝“咔”地断了。他抬头:“那咱们的暗纹,白编了?”
“没白编。”林瑶起身,走到灶台边揭开陶罐,舀出半碗红辣椒面,“他们能撕,可撕不了这东西。”她把辣椒面倒进木盆,加水搅成糊,“今晚,田螺池亮灯。”
李婶第二天一早才敢过来,挎着篮子,压着半篮田螺,“瑶丫头,真要摆宴?”
“摆。”林瑶正在后院晾渔网,网绳浸过辣椒糊,晒得半干,红粉簌簌往下掉,“十筐空篓摆池边,香饵撒满三圈。谁来拿,就让他拿个够。”
李婶咽了口气:“要是他们……下狠手呢?”
“那就看谁更狠。”林瑶把最后一张网搭上竹架,风吹过来,红粉飘起,像一层薄雾。
夜里,田螺池亮着两盏煤油灯,挂在竹竿上,照得水面泛黄。十只空竹筐整整齐齐排在田埂,筐底撒了炒香的豆渣。林峰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手里拄着根长竿,站在池角一动不动,像根老桩子。
三更刚过,田埂外传来窸窣声。
三个黑影猫着腰靠近,领头的手里拎着铁钩,走到池边咧嘴一笑:“这林家,真是傻到家了,半夜开宴?”
另一人踢了踢空筐:“没人守,捞一把走?”
“捞?”第三人蹲下,伸手摸了摸水,“水里有网。”
“怕什么,”领头的啐了一口,“又不是刀网,还能缠住爷们?”
话音未落,三人脱了鞋,蹚水进池。刚迈几步,脚下猛地一绊,渔网从水底翻起,兜头罩下。网绳一沾皮肤,火辣辣地疼。
“操!什么东西!”一人甩手,网绳缠住胳膊,辣椒面糊进指甲缝,疼得他首跳脚。
“辣!眼睛睁不开了!”第二个捂着眼睛乱扑腾,一脚踩空,栽进泥水里。
领头的还想挣扎,刚抬头,一束强光打在他脸上。林瑶提着马灯走来,身后跟着林峰和李婶,手里都拿着长竹竿。
“陈记的货,今晚自己送上门了?”林瑶把灯往前一递,照见那人衣角内侧,绣着一个极小的“陈”字,底下还有一行暗线,拼成“德海”。
那人咬牙:“放了我,钱不是问题。”
“问题不是钱。”林瑶用竹竿挑起他湿透的衣领,“问题是,谁让你们来的?”
“没人!我们就是路过,见筐空着……”
林峰一竿子戳在他肩窝,那人闷哼一声,跪进泥里。林瑶蹲下,从他裤兜掏出半截红布条,和周淑芬女儿书包上的挂饰一模一样。
“路过?”她把布条塞进衣袋,“那你们把这‘路过’的证据,带回去给主子看看。”
天刚亮,林瑶就在村口支了张桌子,摆上一筐田螺,旁边放着竹盒。她当着几个早起村民的面,拿起小刀,轻轻撬开盒盖边缘。只听“嗤”一声,那层压着双环结的竹皮竟整片被揭了下来,露出底下素白的竹胎。
“原来能撕。”她语气平静,像是早有预料。
围观的人愣住:“这……这也能仿?”
“能。”林瑶把撕下的竹皮翻过来,指着背面一层薄胶,“泡过水,一揭就掉。他们要是拿这个去仿,得先知道用什么胶,怎么压,压几遍。”
李婶凑近看:“那咱们不是白防了?”
“不白。”林瑶把竹皮扔回盒里,“他们能撕,可撕不了我们今晚的宴。”
她转身回屋,拎出一筐田螺,往各家送。每家一斤,笑说:“昨夜抓了贼,今儿庆功。田螺养得好,以后月月有。”
周淑芬家没送。
第二天一早,她女儿背着书包出门,书包侧袋鼓鼓囊囊。林峰蹲在路口修车,抬头看了眼,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女孩走到村外化肥站,见西下无人,把书包里的竹盒塞进一辆运肥车的夹层。车是陈家的,车牌用泥糊着,但车门内侧刻着“陈记三号”。
林峰靠在墙边,掏出树枝,在地上画了条线,又画了个叉。
林瑶正在灶台前煮田螺,闻着锅里飘出的八角香,听见脚步声,头也没回:“回来了?”
“送到了。”林峰进屋,把树枝插在门后,“车往镇上去了。”
林瑶点点头,掀开锅盖,热气扑脸。她夹起一颗田螺,吹了吹,放进嘴里嘬了一口,吐出壳。
“他们要是真以为能靠撕一层皮就仿出来,那就太小看我妈的手艺了。”她把螺壳扔进碗里,叮当响。
李婶端着簸箕进来,里面是晒干的辣椒梗:“那混混咋办?”
“放了。”林瑶擦擦手,“让他们回去报信——林家的田,碰不得;林家的网,沾不得;林家的盒,更不是谁都能拆的。”
李婶咧嘴:“你还真敢放?”
“不放,他们怎么回去说?”林瑶把剩下的辣椒面倒进陶罐,盖上盖子,“我要他们亲口告诉陈德海——我们不怕撕,就怕他们不敢来撕。”
傍晚,陈德海书房。
他坐在红木椅上,手里拿着那只被送回来的竹盒,用放大镜一点点照盒底。胶层边缘,双环结纹路清晰,可一碰就松。
“压纹能仿。”他冷笑,把盒子扔在桌上,“这胶,一泡水就开。周家丫头,好用。”
他抬手,转动翡翠扳指,目光扫过书架上那本《资治通鉴》,抽出一本账册,翻到一页,写下“竹盒工艺,可破”。
门外传来脚步声,陈婉儿端着茶进来,Gucci丝巾系在腕间,遮着一道新咬痕。她把茶放在桌上,低头时,一缕发丝垂下,扫过盒盖。
陈德海没抬头:“去,让周淑芬明天把女儿叫来。我有话问。”
陈婉儿应了声,转身要走,却被叫住。
“等等。”陈德海拿起放大镜,指着盒内侧一道极细的刻痕,“这编号……怎么烧出来的?”
陈婉儿走近,看清那串数字,指尖微微一颤。
“火烤显色。”她低声说,“用炭条写,再过火。”
陈德海眯眼:“谁教的?”
“不知道。”她摇头,“林瑶写的,没人看见过程。”
陈德海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啊,一层皮能撕,一道码能藏……林家这丫头,比我想象的有意思。”
他把放大镜搁下,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是祠堂那天,林瑶腕上的青竹表带,特写。
“让她再玩几天。”他着扳指,“等她把所有招数都亮出来,咱们再收网。”
林瑶不知道陈德海在看照片。
她正坐在院里,手里拿着新编的竹盒,一根篾条在指间翻转。周玉兰坐在旁边,左手依旧微颤,右手却稳稳压进一道金线。
“妈。”林瑶轻声说,“他们能撕盒,可撕不了这金线。”
周玉兰没抬头,只“嗯”了一声,手指一勾,金线穿过竹隙,像一道藏在暗处的光。
林峰从外头回来,手里拎着半袋田螺,往盆里一倒,忽然“咦”了声。
林瑶走过来,伸手捞起一颗,翻看底部——泥还没洗干净,可螺壳上,被人用刀尖刻了个极小的“陈”字。
她盯着那道刻痕,慢慢首起身。
远处,运肥车正驶出村口,车轮碾过土路,扬起一阵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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