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嬴政的KPI焦虑：给长城贴瓷砖能算业绩吗？
秦王政二十六年，咸阳宫。刚下过雨的空气里带着土腥味，混合着竹简的霉味儿和一种更刺激的味道——焦虑。嬴政，这位刚扫平六国、自认功盖三皇五帝的始皇帝，正对着铺满一整面墙的巨大羊皮地图运气。地图上，那条代表新建长城的蜿蜒墨线，此刻在他眼里，就像一根扎进心头的刺。
“蒙恬！”嬴政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冰砸在地上。
“臣在！”一身戎装的蒙恬跨步上前，铠甲叶片哗啦作响，心里却咯噔一下。陛下这脸色，比函谷关的石头还硬。
“告诉朕，”嬴政的手指，精准戳在地图上长城沿线一处尚未完工的烽燧标记，“此地，昨日验收的‘百里连墙’，勾缝可平整？陶片嵌合密实度几何？排水斜度是否严格遵循《秦工律》第三款第五项？还有那烽燧瞭望台，台面陶片色泽统一否？莫要给朕搞出个花花绿绿的杂色拼盘！”
蒙恬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刚从北境风尘仆仆赶回，满脑子还是匈奴骑兵扬起的尘土和民夫冻裂的双手。瓷砖？勾缝？色泽？陛下关心的重点怎么从“御敌于国门之外”变成了“始皇样板工程”的细节美学了？
“禀陛下，”蒙恬斟酌着词句，“北地苦寒，陶土烧制不易，运输艰难…勾缝密实尚可，色泽…略有差异在所难免。至于烽燧台面，首要乃稳固抗风，臣以为…”
“你以为？”嬴政猛地转身，玄色王袍带起一阵风，目光锐利如戟，“朕要的是万里雄踞，固若金汤！更要千秋万世，观之如巨龙鳞甲，熠熠生辉！这等边墙，便是大秦的颜面！岂容半点瑕疵？这叫‘基建质量意识’！懂吗？” 他顺手抄起案头一卷刚呈上的奏报，啪地摔在蒙恬脚边，“你自己看！代郡那段，‘优良工程’？哼！朕派密使暗访，竟有三处勾缝能塞进手指！这叫优良？这叫渎职！懈怠！KPI考核怎么做的？！”
“K…K劈唉？”蒙恬懵了，这绕口的词儿比匈奴语还难懂。
“就是考绩！关键绩效指标！”嬴政烦躁地挥手，像驱赶一只嗡嗡叫的苍蝇，“长城工程，长度、高度、坚固度、美观度、按时竣工率，都是KPI！每项都要打分！优、良、中、差！关系到各郡守、监工的年终考评！考评懂吗？赏罚分明的依据！” 他踱到窗边，望着宫外正在修建的阿房宫工地，那里还在叮叮当当，“瞧瞧！阿房宫工地，‘质量月标兵’的牌子挂得多显眼？那铺地的金砖，勾缝细得苍蝇腿都插不进！长城为何不行？是朕给的预算不够？还是民夫偷懒？嗯？”
就在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父皇息怒。” 长公子扶苏，一身素净儒袍，恭敬行礼。“儿臣以为，工程浩大，演绎编年匠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民夫艰辛，一味严苛考核，恐伤士气。不若…不若增设‘精神激励’之法？”
嬴政和蒙恬同时看向他。
扶苏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儿臣拟了一份《长城工程优秀民夫嘉奖令草案》。凡勤勉肯干、技艺精湛者，无论出身，皆可获颁‘大秦长城建设标兵’绢帛奖状！红底金字，加盖郡守印玺，可悬于家门，光耀乡里！更能激发其余民夫见贤思齐之心，此所谓‘榜样引领’！”
大殿内静了一瞬。嬴政盯着那卷精美的帛书草案，似乎在认真思考这种“精神原子弹”的威力。
蒙恬的脸却彻底垮了。他想起北境呼啸的寒风里，那些衣不蔽体、嚼着粗粝粟米、手上满是冻疮裂口的民夫。绢帛奖状？他猛地抱拳，声音洪亮如撞钟：“陛下！此策…此策恐怕不妥！”
“哦？”嬴政挑眉。
“恕臣首言！”蒙恬豁出去了，“北境风沙如刀，滴水成冰！民夫日夜劳作，所求不过一口热汤，一件厚衣！一张轻飘飘的绢帛奖状，能挡刀子似的寒风吗？能填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吗？他们拼死拼活，是为了把张纸挂在漏风的草棚里光宗耀祖？陛下！蒙恬斗胆一问——”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问出了那句振聋发聩、首击灵魂的关键问题： “那奖状，能当馒头啃吗？！”
“……”
大殿陷入死寂。连殿外搬运铜鼎的力士都仿佛屏住了呼吸。扶苏拿着帛书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温润的笑意凝固了。
嬴政背对着他们，肩膀似乎微微抖动了一下。过了半晌，才传来他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冰冷地砸在地板上： “蒙恬，朕让你督造长城，不是让你去当民夫头子诉苦的！工期！质量！KPI！一个都不能少！至于…激励…”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啃奖状”的画面过于荒诞，烦躁地挥挥手，“…扶苏的提议，留中再议！蒙恬，朕再拨你三千刑徒！半年！半年内给朕把那段贴‘花’了的长城，修得比阿房宫的台阶还光溜！勾缝若再有半点差池，朕拿你是问！”
蒙恬看着皇帝玄黑的背影，又瞥了眼一旁脸色发白的扶苏，默默咽下了满肚子关于冻疮、饿殍和塞外苦寒的话。他抱拳，铠甲叶片再次哗啦作响，声音干涩：“臣…遵旨。”
嬴政依旧望着窗外阿房宫工地上那一片象征“标兵”的耀眼彩幡。他追求的是万世不易的帝国基业，是整齐划一的宏伟气象，是配得上“始皇帝”称号的无上功业。只是在那张巨大羊皮地图的阴影里，在那条蜿蜒如苍龙脊背的长城墨线深处，隐隐约约回荡着一个将军的诘问： 那张华丽的奖状，真的能当馒头啃吗？
咸阳宫的焦虑，混着北境的风沙，无声地渗进了新帝国地基的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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