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龙袍上的月光经济账
长安城的上空,一轮硕大、圆润、清辉西溢的月亮,像一枚巨大的银币悬在未央宫的飞檐斗拱之上。宫苑深处,椒房殿外的小花园里,汉文帝刘恒背着手,踱着步子,时不时抬头望望天,又低头看看地,眉头微锁,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国家机密。
皇后窦漪房坐在一张软垫上,身边放着针线簸箩,手里正捧着一件玄色的龙袍。袍子前襟下方,一道寸许长的裂口颇为刺眼。她借着旁边一盏宫灯微弱的光,熟稔地穿针引线,准备开始缝补。
“皇后,” 刘恒踱到她身边,停下脚步,语气带着一种严肃的探讨意味,“朕方才思索良久,觉得这宫灯的耗费……着实不小。”
窦皇后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温婉的面庞,有些不解:“陛下是说……这灯油耗费?妾己吩咐少府,用的是最省油的灯芯了。”
“非只灯芯,” 刘恒摇摇头,指着那盏孤零零的宫灯,“灯油本身便是耗费。此灯一点,一个时辰耗油几何?十个时辰呢?百个呢?一年下来,便是堆积如山的铜钱!皆取之于民脂民膏啊!” 他语调沉重,仿佛在诉说一个巨大的财政赤字。
窦皇后看着夫君那认真忧虑的神情,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温和地问:“那陛下的意思是……?”
刘恒的目光投向天空中那轮慷慨的明月,眼睛一亮,仿佛发现了国库之外的宝藏:“皇后你看!这月色何其皎洁!光华如水,遍洒人间,既不费银钱,又不耗民力,实乃上天赐予的绝佳……照明之资!” 他走近两步,指着窦皇后手中那件需要缝补的龙袍,“如此良夜,如此光源,岂能白白浪费?皇后这缝补之事,正可借这‘天光’,省下灯油之费!一举两得,利国利民!”
窦皇后愕然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龙袍,又抬头看看那轮皎月。月光虽亮,但要看清细腻的针脚和玄色袍子上接近同色的丝线,着实有些勉强。她迟疑道:“陛下……月色虽好,可这玄色深沉,针脚细微,妾恐……”
“哎!” 刘恒摆摆手,打断她,“皇后勿忧!朕观此月华,清亮无比,远胜昏黄油灯。再者,” 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皇后心灵手巧,乃天下皆知。纵使光线略显微弱,以皇后之慧眼巧手,岂有不成之理?朕信得过!这也是为江山社稷、天下黎民,做表率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中郎将袁盎步履匆匆,手里捧着一卷竹简,神色凝重地穿过月门。他远远瞧见帝后二人立于月下,皇后手里还拿着针线和龙袍,微微一愣,随即上前躬身行礼:“陛下,皇后殿下。北地八百里加急军报!”
刘恒神情立刻肃然:“讲!”
袁盎展开竹简,声音沉稳却带着压力:“匈奴右贤王部,扰我代谷,掠边民千余,牲畜无数!边军虽奋力抵抗,然敌骑飘忽,请求朝廷速调兵增援粮秣!”
“哼!蛮夷无信!” 刘恒眉头紧锁,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又化为一种精打细算的考量,“粮秣……增兵……这皆是耗费巨万之事啊!” 他踱了两步,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在了窦皇后手中的龙袍上,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件龙袍,不过些许丝线修补;一场边衅,却是金山银海泼洒!可见节俭之道,无处不需贯彻!皇后,” 他转向窦漪房,语气加重,带着一种沉重的托付,“你手中这一针一线省下的灯油,便是为前方将士多备的一支箭矢、一斗米粮!意义何其重大!皇后,就辛苦些,趁此良宵月色,把它补好吧!朕在此,与皇后共勉励!” 说完,竟真的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一副监督(或者说陪伴)的姿态。
窦皇后看着一脸忧国忧民、坐在石凳上等着她“共勉励”的皇帝,又看看手里那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的袍子裂口,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默默低下头,拿起针,对着那不甚清晰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戳了下去。第一针,歪了。出,再戳。第二针,勉强挂住了一点线头。
袁盎站在原地,手里还捧着那卷十万火急的军报。他看着月光下,皇后艰难地借着月色缝补龙袍,皇帝陛下则一脸凝重地端坐旁边,仿佛在思考着如何调度千军万马去省下每一滴灯油来支援前线。这诡异的静谧画面,让这位素来耿首敢言的将军,嘴巴张了张,喉头滚动了几下,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只觉得一股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时,老宦官春陀小心翼翼地走近,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漆盒,躬身低语:“陛下,娘娘吩咐尚食监特制的茯苓饼,说是让陛下垫垫……”
“拿走!” 刘恒的目光甚至没离开窦皇后手中的针线,首接一挥手,语气斩钉截铁,“朕与皇后正为社稷节俭力行,岂能在此刻享用靡费之物?这两块茯苓饼,耗费多少面粉、蜂蜜、茯苓粉?折算下来,又是……多少灯油?多少箭矢?拿去!让尚食监日后此类靡费点心,一概停做!” 他说得义正辞严,仿佛那茯苓饼是祸国殃民的元凶。
春陀捧着漆盒的手僵在半空,偷眼看了看还在跟袍子裂口“搏斗”的窦皇后,又看了看一脸正气凛然的皇帝,最终默默地、一步一步地倒退着离开了花园。
窦皇后捏着针的手指微微有些发白。月光虽然清亮,但玄色布料吸光,那道裂口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模糊。她眯起眼睛,集中全部精神,小心翼翼地牵引着丝线。突然,指尖微微一痛。
“嘶……” 她轻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皇后?”刘恒立刻关切地问。
“无妨……针尖……刺了一下。”窦皇后低声回答,手指蜷了一下,一滴细小的血珠悄然渗入玄色的龙袍布料,立刻消失不见。
刘恒闻言,立刻站起身,几步走到窦皇后身边,凑近了仔细查看那被血珠染过却看不出痕迹的地方,语气满是心疼——但心疼的对象似乎有些偏差:“哎呀!皇后千万小心!这龙袍!这龙袍可是尚衣监耗费无数时日心力所制!丝线金贵,万万不可再刺破了!若再添新洞,岂不是……岂不是又要耗费针线灯油!” 他紧张地盯着窦皇后手中的针,仿佛那是一件随时会伤及国本的凶器,“慢些,慢些,仔细些!必要确保万无一失!此袍修补,关系重大啊!”
窦皇后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夫君那张写满忧虑的脸——忧虑的是龙袍和灯油。月光洒在他脸上,也洒在自己指尖那微弱的刺痛处。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夹杂着些许无奈,悄然漫上心头。她默默低下头,更加小心翼翼地,在这位“抠门”皇帝炯炯目光的全程注视下,继续她这“意义重大”、为国家节省灯油支援前线的……月光御用缝补工作。而袁盎,依旧捧着那份冰冷的北地军报,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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