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时，苏晚晴正在快餐店后厨洗碗。油腻的泡沫漫过手腕，刺骨的冷水冻得她手指发麻，后背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掏出那部清洁工阿姨送的旧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苏明宇”三个字，像一根扎眼的刺。
犹豫了两秒，她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姐！你赶紧来市一院！妈……妈中风了！”苏明宇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慌乱，背景里还夹杂着模糊的哭喊声。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盘子“哐当”一声掉在水池里，摔得粉碎。
“中风？怎么会突然中风？”她的声音发颤，指尖冰凉。
不管母亲对她多刻薄，那也是生她养她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担心。
“我也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倒了，现在还在抢救呢！”苏明宇的声音听起来急得快哭了，“医生说情况不太好，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姐，你快来吧，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没妈了……”
苏晚晴没再多想，跟店长请了假，抓起外套就往医院跑。
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生疼。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像被堵住一样难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母亲平时对她的冷漠和刻薄，一会儿又是小时候母亲偶尔给她买的那根冰糖葫芦。
不管怎么样，先去看看再说。
赶到市一院急诊室，苏明宇正蹲在走廊的椅子旁，双手抓着头发，看起来憔悴又焦急。
“明宇，妈怎么样了？”苏晚晴跑过去，喘着粗气问。
“刚从抢救室出来，转到病房了。”苏明宇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医生说情况不太乐观，右边身子不能动了，说话也说不清。”
苏晚晴的心揪了一下：“我去看看她。”
“姐，你做好心理准备。”苏明宇拉住她，声音低沉，“妈刚才醒过一次，一首喊你的名字，好像有话跟你说。”
苏晚晴点点头，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睛半睁着，嘴巴歪向一边，看起来确实病得不轻。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更添了几分凝重。
“妈。”苏晚晴走到床边，轻声喊了一句。
母亲的眼睛动了动，似乎想看清她，嘴巴翕动着，发出“呜呜啦啦”的声音，听不清在说什么。
苏晚晴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握住母亲那只还能轻微活动的左手，入手冰凉。
“妈，你别急，好好养病，会好起来的。”
母亲的手动了动，像是想抓住她。她的眼神看起来很急切，嘴巴里依旧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偶尔能听清几个字：“晚晴……照顾……我……”
“我知道，我会照顾你的。”苏晚晴以为母亲是担心没人照顾，赶紧答应。
这时，苏明宇走了进来，叹了口气：“姐，你也看到了，妈现在这个样子，身边离不开人。我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的，也不会照顾人。你看……”
苏晚晴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咯噔一下。
她现在在快餐店打临时工，虽然累，但一个月也能挣两千多块，勉强够自己糊口。如果辞职去照顾母亲，她就彻底没收入了。
可是……看着病床上动弹不得的母亲，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我请几天假先照顾着，等妈好点了再说。”苏晚晴犹豫着说。
“请假哪行啊？”苏明宇立刻反驳，“医生说妈这病至少得养半年一年的，后期还得康复治疗，哪是几天假就能解决的？姐，你那个工作也挣不了几个钱，不如辞了，专心在家照顾妈。”
“辞了工作？”苏晚晴愣住了，“那我靠什么生活？”
“有我呢啊。”苏明宇拍着胸脯，“虽然我现在手头也不宽裕，但总不能让你饿着。再说了，妈还有点积蓄，够我们娘仨开销一阵子的。”
苏晚晴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苏明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
“我再想想。”她没有立刻答应。
“还想什么啊？”苏明宇的语气变得急切，“妈都这样了，你还想着工作？你是不是不想管她了？姐，你不能这么不孝啊！”
“我不是不想管……”
“那你就是想让妈死在医院里？”苏明宇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我告诉你苏晚晴，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他的声音太大，惊动了病床上的母亲。母亲突然激动起来，嘴里“呜呜”地叫着，手也胡乱地挥舞着，像是在哭。
“妈，你别激动，别激动。”苏明宇赶紧上前安抚，转过头瞪着苏晚晴，“你看你，把妈气成什么样了？赶紧表个态！”
苏晚晴看着母亲激动的样子，心里像被堵住一样难受。她知道苏明宇是故意的，但看着病床上的母亲，她实在硬不起心肠。
“好，我辞。”她疲惫地说。
听到这话，母亲的情绪果然平静了一些，眼睛半睁着，似乎在看着她。
苏明宇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这才对嘛，毕竟是咱妈。”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晴请了假，在医院里照顾母亲。喂饭、擦身、换尿布……这些她从未做过的事情，现在做得越来越熟练。
母亲的情况似乎没有好转，右边身子依旧不能动，说话也依旧含混不清，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苏晚晴却在照顾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有一次，她给母亲擦手时，无意中碰到母亲的脚心，母亲的脚趾竟然动了一下，眼神里也闪过一丝慌乱。
还有一次，她半夜起来给母亲盖被子，发现母亲的眼睛是睁着的，眼神清明，根本不像意识模糊的样子。看到她过来，母亲立刻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苏晚晴心里升起：母亲的病，会不会是装的？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
如果母亲是装病，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逼自己辞职，回来照顾她，让自己彻底失去经济来源，任他们摆布？
苏晚晴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开始怀疑。
这天下午，苏明宇来医院送饭，带来的是外面买的包子。
“姐，你回去拿点换洗衣物吧，看你这几天都没换衣服了。”苏明宇把包子递给她，“我在这儿看着妈。”
苏晚晴确实需要回去一趟，她点点头：“那我尽快回来。”
她离开医院，并没有首接回那个出租屋，而是先去了快餐店，跟店长办理了辞职手续。虽然心里充满了怀疑，但她暂时还不想戳穿，她需要时间收集证据。
办完辞职手续，她才慢慢往出租屋走。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走到楼下，她习惯性地抬头往上看，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楼道里往外扔东西。
是苏明宇！
而他扔出来的，竟然是她的箱子和袋子！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疯了一样冲了上去：“苏明宇！你干什么！”
苏明宇看到她，一点也不惊讶，反而笑得一脸得意：“姐，你回来了。我看你以后要在医院照顾妈，也住不上这儿了，就帮你把东西收拾出来了。”
“收拾出来？你这是扔我的东西！”苏晚晴看着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和书本，眼睛都红了，“这是我的家！你凭什么扔我的东西？”
“你的家？”苏明宇嗤笑一声，“你都要去照顾妈了，还住什么出租屋？浪费钱。再说了，这房子马上就要到期了，我跟房东说好了，首接退租。”
“你！”苏晚晴气得浑身发抖，“我什么时候同意退租了？”
“你现在不是同意了吗？”苏明宇摊摊手，“反正你也住不上了，留着干嘛？我这也是为你好，省点钱给妈看病。”
苏晚晴看着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有她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外套，有她从家里带出来的几本旧书，还有周敏送她的那本《法律基础》……这些东西虽然不值钱，却是她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家当。
现在，被苏明宇像垃圾一样扔了出来。
“苏明宇，你太过分了！”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
“过分？我这都是为了这个家！”苏明宇的脸色沉了下来，“姐，我警告你，别给脸不要脸。好好照顾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不然……”
他没说完，但眼神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苏晚晴看着他那张得意的脸，再想到医院里母亲那些可疑的举动，心里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母亲根本没病！
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
母亲假装中风，逼她辞职，苏明宇趁机扔掉她的东西，断绝她的后路，就是为了让她彻底失去自由，只能留在他们身边，任他们摆布，乖乖放弃继承权！
多么歹毒的心思！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冲动，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蹲下身，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衣服被摔脏了，书本也被踩皱了，但她还是一件件捡起来，放进箱子里。
苏明宇看着她乖乖收拾东西，以为她被镇住了，得意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苏晚晴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
她提着箱子，站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没有去处。
医院不能回，出租屋被退了，她成了真正的无家可归者。
寒风从楼道的窗户灌进来，吹得她瑟瑟发抖。
但她的心，却比这寒风更冷。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母亲、苏明宇之间，再也没有任何亲情可言了。
他们欠她的，她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苏晚晴握紧了手里的箱子，转身走出楼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她知道，她必须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复仇的种子，在这一刻，彻底在她心里扎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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