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条湿冷的蛇,钻进苏晚晴的鼻孔里。她趴在病床上,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护士刚换过药,白色的纱布上又渗出了淡淡的血渍,像朵开败的红梅。
“姑娘,你这伤怎么拖成这样?”护士收拾东西时叹了口气,“二度感染,再晚点来就得败血症了。”
苏晚晴咬着牙没说话,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熬到了这步田地。那天从社区服务中心出来,冷风一吹,后背就开始发烫,夜里发起高烧,意识模糊间被好心的清洁工阿姨送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是热油烫伤的地方发炎感染了。
“你家属呢?”护士又问,“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人来照顾吧?”
家属……苏晚晴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丈夫林浩?自从他提出离婚,就再没露过面,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仿佛她是瘟疫。
母亲和弟弟?他们不来看她笑话就算好的了。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我一个人能行。”
护士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轻轻带上门走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墙上那台老式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像在倒数她的日子。
后背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伴随着一阵阵的寒颤。她裹紧了被子,还是觉得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那种冷。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到了父亲。父亲坐在床边,用粗糙的手掌摸她的头,说:“晚晴不怕,有爸在。”
她想抓住父亲的手,可一伸手,什么都没有。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浸湿了枕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门被推开了。苏晚晴以为是护士,眯着眼抬头,却看到了两张让她心头发冷的脸。
母亲拄着拐杖,苏明宇跟在后面,两人都穿着厚重的棉袄,脸上带着不情愿的神色。
“你还知道住院?”母亲一开口就是尖酸的语气,“我还以为你能耐得很,不用人管呢。”
苏晚晴的心沉了下去,刚升起的一丝期待瞬间破灭。她闭上眼,没说话。
“妈来看你,你倒好,连句话都没有?”苏明宇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手里提着的一个塑料袋往床头柜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响。
袋子里装着两瓶牛奶,还有一兜苹果。苏晚晴瞥了一眼,牛奶的保质期印着上个月的日期,苹果上还有几个烂斑。
她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医生说你得住院观察几天?”母亲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花了多少钱了?”
“还不知道。”苏晚晴的声音沙哑。
“不知道?”母亲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来医院花钱!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苏家的钱大风刮来的?”
“我不是故意的,伤口感染了。”苏晚晴忍着疼解释。
“感染?我看你就是想讹钱!”母亲冷笑,“是不是等着我们给你掏钱?我告诉你苏晚晴,没门!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别想再指望家里!”
苏明宇在一旁附和:“就是!妈说得对!你都跟林浩要离婚了,还赖着我们干嘛?赶紧出院,该干嘛干嘛去。”
苏晚晴猛地睁开眼,看着他们,眼泪差点掉下来:“我是你女儿!我现在生病了,你们就是这么对我的?”
“女儿怎么了?女儿就能吸血鬼似的往家里要钱?”母亲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我养你这么大,够对得起你了!你别不知好歹!”
“我没要你们的钱。”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自己有钱……”
话没说完就被母亲打断了:“你有钱?你的钱不都是苏家的?要不是我们养你,你能有今天?现在花你点钱怎么了?别跟我装可怜,赶紧出院,别在这儿浪费钱!”
“这不是浪费钱,我是真的生病了……”
“生病?我看你是心病!”母亲哼了一声,“不就是离婚了心里不舒服,想找个地方躲清闲?我告诉你,没门!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你来做呢!”
苏晚晴看着眼前这对冷漠的母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背的疼痛仿佛都减轻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口的剧痛。
这就是她的亲人。在她最脆弱、最需要关怀的时候,他们不仅不闻不问,还恶语相向,催着她赶紧出院,就因为怕花钱。
“你们走吧。”苏晚晴闭上眼睛,声音疲惫。
“走就走!谁稀得来看你?”母亲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就往外走,“我告诉你,三天之内必须出院,不然我就……”
“不然你就怎么样?”苏晚晴猛地睁开眼,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你就像上次那样,让苏明宇打我?还是像我小时候那样,把我锁在柴房里不给饭吃?”
母亲被问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你这个白眼狼!我好心来看你,你就这么跟我说话?苏晚晴,你真是要气死我!”
“我不想气你,我只想好好治病。”苏晚晴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你们要是不想看我,就走吧,别在这儿添堵。”
“你以为我愿意来?要不是明宇心软,我才不来呢!”母亲嘴硬道,却还是拉着苏明宇往外走,“走!明宇,咱们回家!别在这儿受气!”
苏明宇临走前还不忘撂下一句:“姐,识相点就赶紧出院,别逼妈动手。”
病房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他们的声音。
苏晚晴趴在床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死死咬着枕头,不敢发出声音,肩膀却止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母亲和弟弟要这么对她?
他们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啊……
不知哭了多久,她累得睡着了。梦里又回到了小时候,母亲抱着她,在院子里晒太阳,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阳光暖暖的,母亲的怀抱也暖暖的……
“姑娘,醒醒,该换药了。”护士的声音把她从梦里拉了回来。
苏晚晴揉了揉红肿的眼睛,配合护士换药。伤口还是很疼,但心里的疼更甚。
“你家人呢?”护士一边换药一边问,“刚才那两位是你母亲和弟弟?怎么没多待一会儿?”
苏晚晴苦笑了一下:“他们忙。”
“再忙也得有人照顾你啊。”护士叹了口气,“你这伤得趴着,连饭都没法自己吃。要不我帮你打个电话叫你丈夫来?”
丈夫……林浩……
苏晚晴的心又是一疼。她摇摇头:“不用了,他……他出差了。”
护士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换好药就走了。
病房里又恢复了寂静。苏晚晴看着窗外,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
她掏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给林浩发了条信息:“我住院了,后背伤感染了。”
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她又打了个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
苏晚晴放下手机,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原来,她真的是一个人。
没有亲人,没有爱人,什么都没有。
就像路边的一棵野草,风吹雨打,无人问津。
傍晚的时候,清洁工阿姨来了。她提着一个保温桶,看到苏晚晴趴在床上,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姑娘,你怎么弄成这样了?”阿姨放下保温桶,心疼地问。
“阿姨……”苏晚晴看到她,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阿姨叹了口气,帮她擦了擦眼泪:“别哭别哭,有阿姨在呢。我给你熬了点粥,你趁热喝点。”
她打开保温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还卧了个鸡蛋。
“阿姨,谢谢你。”苏晚晴哽咽着说。
“谢啥?咱们谁跟谁啊。”阿姨舀了一勺粥,吹凉了递到她嘴边,“快吃点,补补身子。你这孩子,就是太要强了,有事不知道找人帮忙。”
苏晚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温热的粥滑进胃里,也暖了暖冰冷的心。
“下午我去社区办事,听他们说你妈和你弟弟来看你了?”阿姨问。
苏晚晴点点头。
“他们……没说啥不好听的吧?”阿姨小心翼翼地问。
苏晚晴苦笑了一下:“他们让我赶紧出院,说别浪费钱。”
阿姨叹了口气:“唉,这叫什么事啊……哪有这么当妈的?你也是,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就不知道反抗呢?”
反抗……
苏晚晴愣住了。
她从来没想过反抗。
从小,母亲就告诉她,要懂事,要让着弟弟,要孝顺。她一首以为,只要她做得足够好,母亲总会对她好一点的。
可事实呢?
她越懂事,他们越得寸进尺。
她越退让,他们越变本加厉。
她的隐忍和退让,在他们眼里,就是懦弱和活该。
“阿姨,我是不是很傻?”苏晚晴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
“不傻,就是太善良了。”阿姨摸了摸她的头,“善良没错,但得分对谁。对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善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对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善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晚晴混沌的脑子。
是啊,她为什么要对他们善良?
他们对她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善良?
热油浇背,被弟弟毒打,被母亲逼着放弃继承权,被丈夫背叛,被亲人抛弃……
她受的苦还不够多吗?
为什么还要傻傻地期待他们会回头?
苏晚晴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她更加清醒。
阿姨喂她喝完粥,又帮她收拾了一下,叮嘱她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给她打电话,这才离开。
病房里又只剩下苏晚晴一个人。
窗外飘起了雪花,一片片落在玻璃上,很快就融化了。
苏晚晴看着窗外,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
她不会再退让了。
也不会再期待了。
母亲和弟弟的冷漠,林浩的缺席,都像一把把刀子,把她最后一点对亲情和爱情的幻想割得粉碎。
也好。
碎了,就不会再疼了。
从今天起,她只为自己活。
那些欠了她的,她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她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些让她伤心的人和事。后背的疼痛依旧剧烈,但她的心里,却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那是复仇的火苗。
也是活下去的火苗。
她知道,这条路会很难走。
但她己经准备好了。
无论前方有多少荆棘和坎坷,她都会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
因为她己经没有退路了。
雪花越下越大,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覆盖。病房里的灯光昏黄而温暖,映照着苏晚晴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
她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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