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滑时，苏晚晴正蹲在城中村垃圾堆旁翻找一个被撕碎的快递单。劣质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里，她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刚刚清洁工李姐塞给她的旧手机震动了三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行字："你妈给了张曼云侄子十万，让他'处理'你。"
最后半片快递单被碎玻璃勾住，她伸手去扯，指尖被划开一道血口。鲜红的血珠滴在泛黄的纸片上，洇开一小团模糊的印记。这是她托李姐帮忙盯了三天的结果——母亲上周通过这家快递公司寄了个包裹到邻市，收件人姓名栏只写了"王经理"，地址是个模糊的工业区。
手机又震了震，还是那个陌生号码："他知道你在查张曼云，以为你手里有你爸的信托文件。"
苏晚晴猛地攥紧拳头，掌心的血和汗混在一起，黏得像陈年的胶水。信托文件是她故意放出去的风声。上周在公证处门口，她"不小心"让母亲的老邻居听见她跟律师打电话，说父亲生前在香港设立了家族信托，需要原始股权证明才能激活，而那份证明藏在老城区的保险箱里。
她早该想到母亲会狗急跳墙。自从上周找到张曼云的日记，证实苏明宇是母亲偷来的孩子，母亲看她的眼神就像淬了毒的冰锥。尤其是公证员答应出庭作证后，母亲夜里常来砸她租的小单间的门，嘴里骂着"你这个讨债鬼"，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李姐，"苏晚晴把拼好的快递单照片发给律师，转身看向蹲在墙角抽烟的清洁工，"您帮我打听的那个王磊，是不是左脸有块疤？"
李姐掐灭烟头，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没错，就是他！张曼云那个侄子，前几年在菜市场收保护费被人砍的。听说这人赌瘾大，欠了一屁股债，上个月还来咱们小区偷电瓶车呢。"
苏晚晴的指尖在旧手机粗糙的屏幕上滑动，调出地图软件。母亲包裹的收件地址附近有三个废弃仓库，其中一个正好在监控盲区。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股熟悉的寒意又涌了上来——就像被母亲按在灶台前，看着热油浇下来时的感觉，只是这次，她手里攥着的不再是抹布，而是打火机。
"姐，帮我个忙。"苏晚晴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里面是她打零工攒的两千块钱，"您今晚去麻将馆，跟那帮老太太'无意中'说，我明天下午三点要去老城区取我爸的信托文件，还说那文件值老钱了。"
李姐捏着信封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的眼神里带着点心疼："晚晴，这可是玩命啊。王磊那人下手黑，前年就把一个欠他钱的小贩打断了腿。"
苏晚晴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力气："我己经没什么可输的了。"背上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被热油烫的地方，阴雨天总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摸了摸后腰，那里藏着个微型录音笔，是律师昨天刚给她的。
第二天中午，苏晚晴特意换了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提前半小时到了约定的仓库附近。风卷着塑料袋在空地上打旋，远处传来火车鸣笛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疼。她按照律师教的，用公用电话给辖区派出所打了报警电话，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警察同志，我收到威胁短信，说下午三点在东风仓库要抢我的文件......"
挂了电话，她靠在斑驳的墙根下，看见自己映在积水里的脸——眼下乌青，嘴唇干裂，额头上那道被苏明宇打的疤还没褪干净。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传来粗嘎的男声："苏晚晴？东西带来了吗？"
"你是谁？"她故意装傻，指尖却在发抖。
"少废话！"对方恶狠狠地骂了句，"你爸的信托文件，赶紧交出来！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我......我带来了，但你们不能抢......"她边说边往仓库后门退，眼角的余光瞥见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正往这边走，走在前面的那个左脸果然有块褐色的疤。
王磊一脚踹开仓库生锈的铁门，灰尘在阳光里飞舞，呛得人首咳嗽。他身后跟着个瘦高个，手里攥着根钢管，在掌心敲得咚咚响。"文件呢？"王磊眯着眼扫她全身，像打量牲口似的。
苏晚晴抱紧怀里的旧皮包，声音发颤："你们要干什么？这是我爸留给我的......"
"你妈都跟我说了，"王磊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那老虔婆给了我十万，让我把你做了，再把文件拿走。不过嘛......"他搓了搓手，眼里闪着贪婪的光，"你要是识相，把文件交出来，再给我五十万封口费，我就当没见过你。"
"我没有钱......"
"放屁！"瘦高个突然上前一步，钢管差点戳到她脸上，"你妈说你爸留了好几百万的信托！"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母亲果然什么都跟他们说了。她故意把皮包往身后藏了藏，声音带着哭腔："这文件不能给你们......我妈她是被你们骗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王磊使了个眼色，瘦高个立刻扑上来抢包。苏晚晴死死抱住不放，指甲抠进对方的胳膊，疼得他嗷嗷叫。就在这时，仓库外突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王磊脸色骤变，骂了句"操"，转身就想跑。但仓库后门早就被警察堵住了，穿着制服的警察冲进来，亮出手铐："不许动！都蹲下！"
瘦高个还想反抗，被警察一脚踹在膝盖上，"咚"地跪倒在地。王磊被按在满是油污的地上时，还在嗷嗷叫："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她妈的朋友！"
苏晚晴站在一片狼藉里，看着王磊被押走时怨毒的眼神，突然觉得浑身脱力。一个年轻警察走过来，递给她瓶矿泉水："你没事吧？我们在外面都录下来了，他们涉嫌敲诈勒索。"
她拧开瓶盖，手还在抖，水洒了一地。这时手机又响了，是律师发来的短信："干得好。王磊己经招了，说是你妈指使他抢文件，还说'必要时可以动手'。"
风从仓库破窗灌进来，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苏晚晴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想起母亲当年把她锁在地下室的日子。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永远也逃不出去，像只被扔进深井的青蛙，只能看着一小片天空等死。
但现在，她亲手把那口井的石头搬开了一块。
口袋里的录音笔还在发烫，里面清晰地录下了王磊说的每一个字——"你妈给了我十万，让我把你做了"。苏晚晴摸了摸录音笔，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母亲和苏明宇欠她的，她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就像当年被热油浇在背上的疼，她要让他们也尝尝，什么叫火烧火燎的滋味。
走出仓库时，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远处传来火车再次鸣笛的声音，这一次，苏晚晴觉得那声音像是在为她送行。她挺首脊背，朝着公交站走去，旧皮鞋踩在碎石子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步一步，坚定得像踩在刀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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