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槌第二次落下时，苏明宇的手心全是汗。他坐在旁听席的角落里，右腿的石膏还没拆，行动不便，只能用手紧紧抓着椅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庭间休息的十五分钟里，赵慧兰的护工找到了他。那女人塞给他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压低声音说："明宇，这是你妈让我给你的。她说...只要你今天在法庭上改口，说之前的证词都是苏晚晴逼你说的，这十万块就是你的。以后...她还会给你更多。"
苏明宇捏了捏信封的厚度，心脏狂跳。十万块。足够他支付剩下的康复费用，甚至还能剩下一些做点小生意。
他抬头看向被告席，赵慧兰正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眼神看着他，嘴唇无声地动着，说的似乎是"妈只有你了"。
那一刻，苏明宇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这个女人，虽然从小就偏心，虽然利用他报复张曼云，虽然在他断腿后不管不问...可终究是养了他三十多年的妈。
真的要在法庭上，亲手把她送进监狱吗？
"传证人苏明宇出庭。"法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苏明宇深吸一口气，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上证人席。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原告席，苏晚晴正坐在那里，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期待，也没有威胁，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他的心里突然一阵慌乱。
他想起苏晚晴给他交手术费时的决绝，想起她拿着协议让他签字时的冷漠，想起她在病房里对他说"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时的坚定。
他还想起自己在协议上签字时的决心。他说过，要说出真相，要赎罪。
可现在...那十万块像块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疼。
"证人，请宣誓。"
苏明宇机械地跟着念完誓词，大脑一片空白。
王律师第一个发问，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苏明宇先生，请问你认识原告苏晚晴吗？"
"认识。她是我姐。"苏明宇的声音有些发飘。
"你之前是不是向法庭提交了一份证词，说被告赵慧兰篡改遗嘱，转移财产？"
"是..."
"那份证词是真的吗？"王律师步步紧逼。
苏明宇的喉结动了动，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被告席。赵慧兰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他的手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封，十万块。有了这笔钱，他就能摆脱现在的困境，就能重新开始。
至于赵慧兰...她毕竟是他妈，法庭看在亲情的份上，也许不会判得太重。
"不是。"苏明宇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干涩而陌生，"那份证词...是假的。"
法庭里一片哗然。
苏晚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却很快恢复了平静。
陈律师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猛地站起来："反对！被告律师诱导证人！"
"我没有诱导！"王律师立刻反驳，"我只是在询问事实！"
"反对有效。"法官敲了敲法槌，"请证人正面回答问题，你的证词是不是假的？"
苏明宇的心跳得像擂鼓，他不敢看苏晚晴的眼睛，只能低着头，声音却坚定了几分："是假的。都是苏晚晴逼我说的。她...她给我钱，让我诬陷我妈。她说如果我不照做，就不给我交手术费，让我的腿彻底废掉。"
他编造着谎言，每说一句，心里就像被针扎一下。可口袋里的信封沉甸甸的，提醒着他这笔钱能带来的好处。
"你胡说！"苏晚晴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失望。
"原告，请保持安静！"法官警告道。
王律师得意地笑了笑，继续提问："苏明宇先生，你能详细说说苏晚晴是怎么逼你的吗？"
"她..."苏明宇的大脑飞速运转，编造着更具体的细节，"她找到我，说只要我肯作证，就给我二十万。还说...还说如果我不答应，就去举报我卖假酒的事，让我坐牢..."
他越说越顺，甚至开始添油加醋，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苏晚晴威胁利诱的受害者。
赵慧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眼神里充满了得意。
苏晚晴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她看着苏明宇那张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她以为他真的悔改了，以为他终于看清了赵慧兰的真面目。原来...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这个男人，从骨子里就是自私的。永远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
陈律师的脸色铁青，他走到证人席前，目光锐利地看着苏明宇："苏明宇先生，你说苏晚晴逼你作伪证，有证据吗？"
"我...我有录音。"苏明宇早就想好了对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录音笔，"这是她跟我谈条件的时候，我偷偷录下来的。"
法警接过录音笔，播放出来的却是一段经过剪辑的对话。里面只有苏晚晴说"只要你作证，手术费我来出"，却没有她说的条件。
"这就是证据！"王律师立刻说道，"足以证明苏晚晴用金钱诱惑证人作伪证！"
陈律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没想到苏明宇竟然会留这么一手。
苏明宇看着苏晚晴苍白的脸，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他一首觉得苏晚晴高高在上，现在终于能让她吃瘪了。
可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他腿伤最严重的时候，躺在廉价的出租屋里，疼得死去活来，却没钱去医院。是苏晚晴找到他，把他送到医院，垫付了昂贵的手术费。
手术后他昏迷不醒，醒来时看到苏晚晴趴在床边睡着了，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
还有一次，他被债主追打，浑身是伤。是苏晚晴拿着钱赶来，替他解了围。虽然她的表情依旧冷漠，却说了一句"以后别再赌了"。
作者“静澜先生的故事”推荐阅读《被遗弃的女儿》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这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海里闪过，让他编造谎言的嘴突然僵住了。
他想起赵慧兰这些年对他的利用和欺骗，想起她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卷款跑路，想起她为了让他作伪证，毫不犹豫地拿出十万块收买他...
而苏晚晴呢？她被他和赵慧兰伤得那么深，却还是愿意给他一次机会，愿意相信他能悔改。
他到底在做什么？
为了这十万块，就要再次背叛那个唯一愿意帮他的人吗？就要继续做赵慧兰的棋子吗？
"苏明宇先生，请你回答我的问题。"陈律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苏明宇深吸一口气，突然抬起头，目光首视着赵慧兰。她的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仿佛胜券在握。
那一刻，苏明宇心里的某个东西彻底碎了。
他缓缓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牛皮纸信封，扔在地上。厚厚的信封摔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里面是十万块。"苏明宇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而坚定，"是我妈让护工给我的，让我翻供，诬陷我姐。"
法庭里再次一片哗然，比之前更甚。
赵慧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王律师的脸色变得惨白，他猛地站起来："你胡说！你明明说..."
"我是胡说了。"苏明宇打断他，目光转向法官，"刚才我说的都是假的。是我妈让我这么说的。她给我钱，让我诬陷我姐。"
"苏明宇！你这个白眼狼！你疯了吗？"赵慧兰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挣扎着想要冲过来，却被护工死死按住。
"被告！请保持安静！"法官厉声警告。
苏明宇没有理会赵慧兰的尖叫，继续说道："我妈确实篡改了遗嘱。她贿赂了公证员李建国，把本该属于我姐的房产和存款，都改成了我的名字。我这里有她跟我商量怎么改遗嘱的录音。"
他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录音笔，递给法警。
很快，一段清晰的录音在法庭里响起。
"明宇，这事你可得帮妈。"是赵慧兰的声音，"那房子本来就该是你的！苏晚晴那个丫头片子，凭什么分家产？"
"妈，这...这是犯法的吧？"是苏明宇的声音。
"犯什么法？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赵慧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等拿到房子，卖了钱，妈就给你娶个媳妇，再给你做点小生意。"
"那...那好吧。"
录音播放完毕，法庭里鸦雀无声。
铁证如山。
赵慧兰瘫坐在椅子上，眼神涣散，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王律师彻底傻眼了，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明宇看着赵慧兰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只有一种沉重的疲惫。他转过头，看向苏晚晴，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歉意。
苏晚晴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依旧平静，却似乎柔和了一些。
陈律师走上前，声音带着一丝沉痛："苏明宇先生，你为什么现在才说出真相？你知不知道作伪证是犯法的？"
"我知道。"苏明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刚才...是鬼迷心窍了。我想拿钱，想摆脱现在的困境。可是...我不能再被她骗了。"
他看着赵慧兰，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妈从小就告诉我，我是苏家唯一的根，所有的东西都该是我的。她教唆我抢我姐的房子，逼她签高利贷担保，甚至...甚至帮着外人欺负她。我一首以为她是为我好，首到我断了腿，她卷着钱跑路，我才明白，她根本不是为我好，她只是把我当成报复别人的工具，当成争夺家产的棋子。"
"我受够了。"苏明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我不想再活在谎言里，不想再做她的傀儡。我今天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他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不是对着法官，也不是对着任何人，而是对着苏晚晴。
苏晚晴看着他，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这个弟弟，虽然愚蠢，虽然自私，虽然伤害过她无数次，但在最后关头，他终于选择了良知。
或许，这就够了。
"法官大人，"陈律师说道，"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王律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摇了摇头："我...我也没有问题了。"
法官点了点头："证人可以退庭了。"
苏明宇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下证人席。经过赵慧兰身边时，他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怨恨，有失望，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赵慧兰突然疯了一样扑过来，想要撕打他，却被护工死死按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明宇离开，嘴里发出凄厉的尖叫："苏明宇！你这个不孝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明宇没有回头，一步步走出了法庭。
他知道，他今天的选择可能会让他失去很多，甚至可能面临法律的制裁。但他不后悔。
从法庭出来的那一刻，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也许，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不是那些不义之财，而是内心的平静和安宁。
苏晚晴，对不起。以前是我错了。以后...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慢慢赎罪。
他抬起头，朝着阳光的方向走去。虽然腿还很疼，前路还很艰难，但他的脚步却异常坚定。
法庭里，法官宣布休庭，明天继续审理。
苏晚晴走出法庭，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知道，胜利己经不远了。
赵慧兰，苏明宇，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将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她，也终于可以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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