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的冷气像淬了冰的针，扎得章小棠的脚踝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她站在雕花木门内侧，鼻尖萦绕着三种气味：顶级雪茄燃烧的焦糖香、水晶瓶里威士忌的木质调，还有若有似无的、属于消毒水的冷冽——那气味总让她想起地下室的电击棒，金属表面残留的臭氧味与此刻的奢华格格不入。
真皮沙发陷下去一个弧度，林耀宗就坐在那片阴影里。他穿着深灰色定制西装，袖口露出的名表表盘反射着顶灯的碎光，却照不亮他眼底的纹路。膝盖上摊着一叠米黄色纸张，是市慈善基金会的贫困生助学金申请表，钢笔在他指间转着圈，金属笔帽偶尔磕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嗒声，像在给这场沉默倒计时。
“编号17？”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像大学教授点名时的语调。章小棠的肩膀猛地绷紧，项圈上的刺隔着薄纱裙硌在锁骨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这个编号是茉莉给她的，从戴上项圈那天起，她就不再是章小棠了，只是夜总会里一个会喘气的物件。
她没敢抬头，视线落在他锃亮的牛津鞋上。鞋尖沾着点暗红色的泥，像是刚从郊外回来，可他袖口的金丝眼镜明明还带着室内空调的凉意。“抬起头。”林耀宗的声音抬高了半度，钢笔停止转动，笔尖落在一张申请表的签名处。章小棠缓缓仰头，撞见他镜片后的目光——那目光不像在看一个人，倒像在评估一件古董，带着审视裂痕的挑剔。
他突然笑了，嘴角的弧度很标准，像是对着镜子练过千百遍。“听说你识字？”他拿起钢笔，万宝龙的蛇形笔尖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章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三天前在地下室，黑西装用皮鞋碾她的手指，骂她“读再多书还不是卖的料”。她没说话，只是盯着那支钢笔，笔身的纹路让她想起师范学校图书馆里的典藏版《诗经》，封面烫金的藤蔓和这蛇形笔尖竟有几分相似。
“不说话？”林耀宗挑眉，突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指冰凉，指腹有长期握笔的薄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章小棠挣扎了一下，项圈的刺瞬间嵌进皮肉，疼得她眼眶发热。“听说你敢砸贵宾的酒？”他的拇指着她手腕内侧的淤青——那是前天被电击时撞在铁架上的痕迹，“骨头挺硬。”
钢笔尖突然朝她的指尖刺来。不是用力扎，而是像羽毛扫过般轻轻一刮，却精准地划开一道血口。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滴落在他膝盖上的申请表上，晕开一朵暗红色的花。章小棠倒吸一口冷气，想缩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你的血比墨水鲜艳。”他笑着说，用钢笔尖蘸了点她的血，在申请表的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三角形。那个符号像针一样扎进章小棠的眼睛——和黑色笔记本里“林△”的标记一模一样。她的呼吸骤然急促，项圈勒得喉咙发紧，作者“废墟造梦师”推荐阅读《山花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正扼住她的气管。
“知道《资本论》吗？”林耀宗突然松开她的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本精装书。封面是暗红色的，烫金的书名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章小棠盯着那本书，指尖的血滴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她当然知道，师范学校的公共课上，老教授曾用三节课讲“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读这段。”他翻开书，指着其中一页，钢笔尖在字里行间滑动。章小棠的手指还在流血，血顺着指缝流到掌心，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她张了张嘴，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一样沙哑：“资本来到世间……”
“大点声。”林耀宗打断她，镜片后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章小棠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她想起奶奶送她去车站时说的话：“咱穷，但不能让人看扁了。”可现在，她穿着暴露的裙子，戴着宠物项圈，站在一个用她的血画符号的男人面前，读一本讲剥削的书。这简首是世界上最荒诞的笑话。
“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她提高声音，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指尖的血还在流，滴在地毯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清晰。林耀宗听得很认真，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打拍子。
等她读完，他突然鼓起掌来，掌声在空旷的包厢里显得格外刺耳。“果然识字。”他满意地点头，合上《资本论》，随手放在那叠申请表上。书脊压着她刚才滴的血渍，暗红色的印记像朵开败的花。“比那些只会喘气的强多了。”
章小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差点叫出声。她死死咬着下唇，逼回眼眶里的热气。她看到林耀宗的袖扣在灯光下闪了一下，那是对银色的方形袖扣，上面刻着三个字母——“LYZ”。这个缩写像道闪电劈进她的脑海，黑色笔记本里有几页提到过“针管编号LYZ”，当时她以为是药品代号，可现在看来……
“听说你在找东西？”林耀宗突然问道，手指把玩着那支万宝龙钢笔。章小棠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里藏着保洁阿姨给的万能卡，塑料卡片的边缘硌着掌心的伤口，又疼又麻。
“没……没有。”她的声音发颤，指尖的血滴得更快了。林耀宗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是拿起一张申请表，在签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他的字迹很工整，笔画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凌厉，像手术刀划过皮肤的痕迹。
“明天这个时候，到我办公室来。”他把钢笔放回口袋，站起身。西装的下摆扫过茶几，带倒了一个水晶杯，威士忌洒在地毯上，和她的血渍混在一起，散发出浓烈的酒气。“别迟到。”
他走的时候没再看她一眼，雕花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包厢里只剩下章小棠一个人，冷气依旧刺骨，可她却觉得浑身发烫。指尖的伤口还在流血，她盯着地毯上那片暗红的印记，突然想起黑色笔记本里夹着的美甲片——上面刻着的“SOS”三个字母，笔画和林耀宗签名的收尾处惊人地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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