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天刚蒙蒙亮。章小棠躲在香榭丽舍后巷的垃圾桶后面，看着清洁工把茉莉的“遗体”装进黑色的塑料袋，扔上垃圾车。袋子很薄，她甚至能看见茉莉蜷缩的轮廓，像个被丢弃的布娃娃。
垃圾车轰隆隆地开走了，留下股酸腐的臭味。章小棠捂住嘴，强忍着没吐出来。她怀里的账本被汗水浸湿了边角，最后一页的口红笑脸晕开了，像在流泪。
她得找个地方藏起来。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后兜的U盘突然震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嗡”声，像只振翅的虫子。
章小棠的心猛地一沉。茉莉说过，这里面有追踪器。
她掏出U盘，借着晨光仔细看。金属外壳上有个针尖大小的孔，刚才震动时，那里闪过一丝微弱的红光。现在，红光还在持续闪烁，像颗跳动的心脏。
谁在追踪它？林耀宗？还是那个张局？
章小棠把U盘塞进内衣夹层，紧贴着皮肤。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清醒了几分——她不能跑，至少现在不能。茉莉用血画出的地图，账本上没写完的字，还有林耀宗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她必须查清楚。
她转身往员工宿舍走，路过走廊时，听见几个服务生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茉莉昨晚‘意外’去世了。”
“什么意外？我看是得罪了大人物吧。”
“嘘……小声点，林先生说了，谁乱嚼舌根，就给她‘打针’。”
章小棠的脚步顿了顿。“意外去世”——林耀宗总能给死亡找到合理的解释。她想起那个被扔进江里的记者，想起那些注射完药物眼神空洞的女孩，他们的结局，大概都被归为“意外”吧。
回到宿舍，章小棠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她从床板下摸出个生锈的铁盒，里面装着奶奶寄来的信，还有她被撕毁的师范录取通知书——那天林耀宗当着她的面，把通知书剪成了碎片，她偷偷捡回了几小块，拼了很久，才勉强看出“为人师表”西个字。
她把账本和U盘放进那只边缘磨得发白的帆布包里时，指腹蹭过包内侧缝补的补丁——那是奶奶用旧被单上的碎花布拼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林耀宗书房里任何一幅名家书法都让她觉得踏实。
帆布包被塞进衣柜最底层，上面堆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她蹲在地板上，鼻尖几乎要碰到那堆布料，闻到的却是上个月在奢侈品店试穿的香奈儿套装的余味——林耀宗说那是“高级女人该有的味道”，可此刻混着帆布包上的肥皂味，像两种水火不容的人生在鼻尖打架。
“在藏什么宝贝？”
林耀宗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时，她的背瞬间僵成块木板。他总是这样，走路没有声音，像条游在暗处的蛇，等你发现时己经被缠住了喉咙。
她慢慢转过身，膝盖在地板上磕出轻响。林耀宗靠在门框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着，指尖转着那支刻着“知识改变命运”的钢笔。那支笔她再熟悉不过，签协议时的墨水味、他舔掉她写错字时的黏腻感，此刻全顺着脊椎爬上来，让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没什么，”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找件旧衣服，明天想穿得舒服点。”
他走过来，皮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阴影罩住她时，她看见他袖口的“LYZ”袖扣在光线下闪了闪——和针管上的编号、她锁骨链上的刻字，像个无处不在的烙印。
“舒服？”他弯腰，钢笔突然抵在她下巴上，迫使她抬头，“章小棠，你忘了自己现在该穿什么了？”
笔尖冰凉，她想起上次他用这支笔划破她手指的事，血珠滴在贫困生申请表上，他说“你的血比墨水鲜艳”。此刻那支笔就在她喉结下方，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再划出道新伤。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发紧，“我只是觉得，偶尔……”
“偶尔想当回那个穷学生？”他笑起来，钢笔收了回去，却伸手捏住她锁骨上的项链，“戴着这个，就别想那些没用的了。”
金属链勒进皮肤，“LYZ”三个字母硌得她生疼。她盯着他手腕上的表，百达翡丽的表盘里映出自己的脸——头发烫成了波浪，指甲涂着暗红的甲油，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山花堕》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眼睛里的光比在师范大学门口拍录取通知书时暗了不知多少。
“上周让你去见王总，怎么回事？”他突然松手，语气淡得像在说天气，“他说你全程没笑过。”
她垂下眼，想起那个秃顶男人油腻的手在她腰上乱摸的触感，胃里一阵翻涌。“他喝醉了。”
“喝醉了才好办事。”林耀宗走到衣柜前，手指在那些名牌衣服上滑过，“你以为这些东西是白来的？章小棠，我教过你，想要就得换。”
他的手指停在那件香奈儿套装上，“这件不错，明天穿这个去见李老板。”
她猛地抬头：“我不去！”
话音刚落，空气里的温度好像都降了下来。林耀宗转过身，眼镜片反射着顶灯的光，看不清表情。“你说什么？”
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帆布包里的账本像块烙铁，烫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烧。那些她偷偷记下来的数字、日期、人名，还有U盘里存着的转账记录，是她从地狱爬出去的唯一绳索。
“我不舒服，”她咬着牙，声音发颤却不敢停，“我想去医院看看，上次的针……”
“针怎么了？”他突然笑了，走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像要捏碎，“不是让你很舒服吗？忘了你抱着我喊不要停的时候了？”
污言秽语像脏水泼在脸上，她闭上眼睛，眼泪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她想起第一次被注射“维生素”后产生的幻觉，奶奶坐在老家的门槛上，手里拿着她的录取通知书，一遍遍地喊她名字。
“林耀宗，”她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死死盯着他，“你会遭报应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笑得肩膀都在抖。“报应？小棠，你太天真了。你以为那个账本能救你？”
她的心脏骤然停跳。
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在她眼前晃了晃——是个小巧的录音笔，红色的录音键还亮着。“你以为我没发现你每天晚上在书房鬼鬼祟祟？你记的那些，不过是我想让你看到的。”
她浑身冰凉，像被扔进了冰窖。
“你奶奶的病，最近好像又重了？”他收起录音笔，语气轻描淡写，“我托人送去的补品，她还喜欢吗？”
“你别动我奶奶！”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帆布包从衣柜底滚出来，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账本的一角。
林耀宗弯腰捡起来，翻开账本，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啧啧有声：“字写得不错，不愧是要当老师的人。可惜啊，用错了地方。”
他拿出打火机，火苗“噌”地窜起来，舔舐着纸页。
“不要！”她扑过去想抢，却被他一脚踹在胸口，疼得倒在地上，喘不过气。
火苗越来越旺，那些她熬夜记下的数字、那些她以为能作为证据的名字，在火光中扭曲、变黑，最后化成灰烬，飘落在地毯上。
他把燃尽的账本残骸扔进垃圾桶，又从包里拿出那个U盘，在指尖转了转。“这个留着也没用了。”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把U盘扔了出去。楼下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U盘瞬间被碾成碎片。
“你看，”他转过身，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我说过，你逃不掉的。”
她趴在地上，胸口的疼和心里的绝望混在一起，让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帆布包空荡荡地躺在地上，那个奶奶缝补过的补丁此刻像只眼睛，冷冷地看着她。
“明天穿那件香奈儿，”林耀宗整理了一下袖扣，语气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李老板喜欢听话的女人。”
门被关上的瞬间，她终于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像只被折断翅膀的鸟。
地毯上的灰烬被风吹起，粘在她的眼泪上，凉丝丝的。她知道，账本没了，U盘没了，但有些东西，却像那帆布包上的补丁，死死地刻在了她的骨头里。
她慢慢爬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黑暗中，她悄悄抬起手，摸了摸虎口处被LV锁扣划破的伤疤——那里的血早就干了，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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