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庄的晒谷场像个炸开的马蜂窝。往年这个时节，村民们该互相帮着晒新麦，今年却拿着扁担锄头围成圈，为了半袋发霉的谷子推搡打骂。一个汉子抢过老妇人的竹篮，里面只有 handful 野菜，他竟也死死攥着，骂骂咧咧地往家跑；几个孩子为了块糖糕滚在泥里，脸上沾着土，眼里却全是狠劲。）
猪八戒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胖脸拧成了疙瘩。他鼻尖萦绕着一股馊味——不是粮食发霉的味，是人心被贪念泡烂的味。
“他娘的……”猪八戒攥紧九齿钉耙，指节泛白，“这还是高老庄吗？当年俺老猪在这儿招亲，虽说是抢了翠兰，可地里的收成，从来都是让着老弱的。”
混沌的黑雾在晒谷场上空盘旋，像团化不开的墨。有个虚影在雾中冷笑：“猪八戒，你倒有脸说。当年你在云栈洞，一顿能吃百十个馒头，不是抢来的？在五庄观偷人参果，不是贪念作祟？你现在护着这些人，他们和当年的你，又有啥两样？”
这话像根针，扎得猪八戒心口发闷。他确实贪吃，确实抢过东西，不然也不会被贬下凡。可看着场里那个抢了孩子糖糕的壮汉，他忽然觉得嗓子眼发苦——当年自己抢东西时，是不是也这副嘴脸？
“快看！是净坛面馆的高掌柜！”有人喊了一声。
高翠兰被几个村民围着，手里的面袋被扯得变了形。“把新磨的面粉交出来！”“凭啥你家面馆有白馒头，俺们就得啃树皮？”村民们红着眼，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热络。
高翠兰急得首哭：“这是给山里猎户留的，他们换了兽皮来……”话没说完，面袋就被扯破，雪白的面粉撒了一地，被众人的脚踩成泥。
猪八戒看得眼睛冒火，提着钉耙就冲过去，“哐当”一声把耙齿插在地上，隔开众人。“都给俺住手！”
村民们被他这声吼镇住了，可一看清是他，又开始起哄：“是那个肥猪！当年他就抢过高小姐，现在还想护着她家？”“肯定是藏了好东西！”
混沌虚影在雾里笑得更欢：“你看，他们记着你的贪，记不住你的好。你护着他们，他们倒觉得你藏了私。”
猪八戒的钉耙抖了抖，他忽然想起当年在高老庄，自己把偷藏的馒头分给乞丐，被高太公追着打，高翠兰却偷偷给他塞了块糖，说：“吃独食烧心，分着吃才香。”
“你们抢这些粮食，真能吃得香？”猪八戒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嘈杂的哄闹，“俺老猪当年吃再多，也知道不能抢旁人的。高老庄的规矩，啥时候成了见东西就抢？”
他指着那个抢了老妇人野菜的汉子：“你娘当年给俺送过窝窝头，说‘出门在外，得给人留条路’，她要是看着你抢个老婆婆的东西，能闭眼不？”
汉子愣住了，手里的野菜“啪嗒”掉在地上。
猪八戒又看向那个踩了面粉的壮汉：“你爹去年上山采药摔了腿，是谁把他背回来的？是面馆的高掌柜她男人！现在你抢她家面粉，夜里睡得着觉？”
壮汉的脸“腾”地红了，往后退了两步。
“俺知道饿肚子难受。”猪八戒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他路上揣的“贪舍利”——那是从混沌聚宝盆里吞的珠子，这些天被他的善念炼化，成了颗温润的白珠。“当年俺在云栈洞，一顿吃了人家半囤粮，结果呢？撑得三天起不来炕，还遭了天谴。”
他举起白珠，运起灵力。白珠“咔嚓”裂开，化作漫天飞舞的馒头，白胖胖的，冒着热气，落在每个人面前。
“想吃？拿。”猪八戒叉着腰，“但得记着，这馒头是俺变的，不是抢的。你们自个儿摸摸心口，抢来的粮食，嚼着是不是带股苦味？”
村民们下意识地去接馒头，可刚塞进嘴里，就“呸”地吐了出来——那馒头看着白胖，嚼着却像吞沙子，刮得喉咙生疼。
“咋回事？”“好难吃！”
“因为你们心里发虚。”猪八戒的声音沉了沉，“抢来的东西，哪怕是块糖，也甜不到心里去。当年俺偷了人参果，被师父念紧箍咒，嘴里的果子早化成苦水了。”
晒谷场渐渐安静下来。抢了糖糕的孩子把糖糕还给同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抢野菜的汉子扶起老妇人，红着脸把自己家的米缸指给她看；踩了面粉的壮汉蹲下身，用手拢起地上的面泥，要往高翠兰手里塞。
“别……”高翠兰抹了把泪，忽然笑了，“面粉脏了，咱可以做面肥，发新面。就像人犯了错，改了就好。”
混沌虚影在半空急得翻腾：“不可能！贪念哪有这么容易消的！”
可他的黑雾一靠近那些村民，就“滋滋”冒白烟。有个老婆婆捡起地上的馒头，吹了吹灰，递给身边的孩子：“尝尝，这是菩萨给的教训呢。”孩子咬了一口，忽然笑了：“不苦了！是甜的！”
随着第一个孩子说甜，越来越多的人尝到了甜味。猪八戒手里的贪舍利彻底化去，他的灵体凝得更实了，钉耙上的锈迹褪尽，泛出金光。
“这就对了。”猪八戒挠了挠头，嘿嘿笑了，“吃的得自己挣，才香。当年俺跟着师父取经，化来的斋饭，哪怕是块咸菜，都比抢来的山珍海味强。”
高翠兰从面馆端来一大盆新蒸的馒头，分给众人：“热乎的，管够。但得说好，吃完了，帮山里的猎户把兽皮晾好，他们还等着换粮食呢。”
村民们接过馒头，纷纷点头。有人己经扛起锄头，要去帮邻居修被踩坏的篱笆；有人跑去晒谷场，把散落的粮食归拢到一起。
沙悟净的琉璃灯对着晒谷场照了照，灯里多出个啃馒头的孩童虚影，温暖得很。“高老庄的锚点散了。”他轻声道。
敖丙望着村口的老槐树，树干上还留着当年猪八戒拴天蓬元帅战甲的痕迹，如今却爬满了牵牛花。“贪念就像野草，拔了还会长，但只要记得‘不该抢’，就烧不尽。”
孙悟空拍了拍猪八戒的肩膀，力道不轻：“行啊老猪，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两下子。”
猪八戒得意地挺了挺肚子：“那是！当年俺可是净坛使者，最懂‘分享’俩字咋写。”他忽然凑近孙悟空，小声道：“不过说真的，刚才看着他们抢东西，俺这心里头，真跟被钉耙扎了似的。”
唐僧的残识在金光里点头：“能疼，就说明没忘本。”
黑雾彻底消散前，混沌的声音带着不甘：“算你狠……可下一站流沙河，沙悟净的执念，你们未必能破！”
猪八戒啃着高翠兰给的糖包，含糊不清地说：“管他啥执念，只要咱们五个在，就没有破不了的坎儿。走，下一站，流沙河！”
他扛着钉耙走在最前面，胖嘟嘟的身影晃悠着，却比谁都稳当。高老庄的炊烟重新升起，混着新麦的香气，飘向远方——就像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走进这个村子时，闻到的味道一样，踏实，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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