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罩房内，那点豆油灯昏黄的光晕如同风中残烛，在浓稠的绝望中摇曳了几天，终于彻底熄灭。十块钱的巨债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冰冷的刀锋距离落下仅剩一天！饥饿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个人的胃壁，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绞痛和令人眩晕的空虚感。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泥腥味，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名为死亡的腐朽气息。
袁乐天蜷缩在冰冷的草堆上，身体因为寒冷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但他胸口的位置，却依旧固执地传来一阵阵温热的搏动感。那个紧贴皮肤的油纸包，如同他生命最后的火种。他闭着眼，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苗圃角落里那点微弱的、却倔强生长的嫩绿！那点绿意，是他对抗无边黑暗的唯一武器，是他支撑自己不至于彻底崩溃的最后支柱。
清晨，天色依旧灰蒙蒙的，带着深秋刺骨的寒意。西合院里死寂一片，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公鸡有气无力的啼鸣和野猫的叫声。
袁乐天挣扎着爬起身。饥饿带来的眩晕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强撑着，端起那个边缘坑洼、沾满泥污的破搪瓷脸盆。盆底残留着一点浑浊的雨水。他必须去前院公共水龙头打点水。不是为了洗漱，而是为了浇灌苗圃里那点比生命还珍贵的希望！他不能让它渴死！那是他们所有人最后的念想！
他像一只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后罩房，脚步虚浮地穿过冰冷寂静的中院。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剃刀，刮过他单薄破旧的衣衫，带走仅存的一丝体温。他缩着脖子，双手紧紧护在胸口（隔着衣服按着种子包），仿佛那是他唯一的铠甲。
前院角落，那个用青石板砌成的、锈迹斑斑的公共水龙头旁。何雨水正哈着白气，费力地转动着冰冷的水龙头开关，往一个半旧的搪瓷盆里接水。她脸色有些苍白，眼睑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昨晚也没睡好。一想到后罩房那个“变态疯子”，她就浑身不自在。
袁乐天端着破脸盆，脚步踉跄地走到水龙头另一侧。他放下盆，伸手去拧另一个水龙头。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恰好与正转头看来的何雨水撞了个正着！
何雨水那双原本带着倦意的大眼睛，在看清袁乐天脸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股巨大的恐惧和厌恶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传遍她的全身！她猛地想起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那个在月光下对着土堆“抚摸”、解开衣襟“露胸”、抱着布包“发疯”的恐怖身影！变态！疯子！这两个词如同烙印般瞬间在她脑海中炸开！
袁乐天看着何雨水瞬间煞白的脸和眼中毫不掩饰的惊恐与厌恶，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巨大的委屈和苦涩涌上心头！他知道自己被误会了！被彻底钉死在了“变态”的耻辱柱上！但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守护的希望被这样污蔑！他不甘心团队最后一点生机被这样践踏！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想解释！他想告诉这个女孩，他不是变态！他在守护的是多么珍贵的东西！是能让大家吃饱饭的希望！是比黄金还重要的种子！
他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友善、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尽管因为虚弱和紧张而显得僵硬扭曲），声音干涩嘶哑地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冰冷：
“何……何同志……早……早啊……”
这声招呼，如同投入滚油锅的火星！
“啊——！！！”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清晨宁静的、充满了极致恐惧和巨大厌恶的尖叫，猛地从何雨水喉咙里爆发出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又如同看到了最恐怖的恶鬼！
她手中的搪瓷盆“哐当”一声掉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浑浊的冷水溅了她一身！也溅了袁乐天一身！但她浑然不觉！巨大的惊恐让她浑身剧烈颤抖！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手指颤抖地指着袁乐天，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尖利刺耳：
“流……流氓！变……变态！离我远点！滚开！滚开啊——！！！”
这声尖叫，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碎了西合院死寂的清晨！
“谁？！谁他妈找死？！！”
一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充满了暴戾和杀意的怒吼，如同炸雷般从中院西厢房门口猛地炸响！
傻柱何雨柱！他刚在屋外活动筋骨，被妹妹这声凄厉的尖叫瞬间点燃了所有怒火！又是后罩房那帮瘟神！又是那个变态疯子！上次棒梗的事（虽然陆铭顶了缸，但他心里对后罩房的人更加深恶痛绝，觉得都是祸根）还没完！现在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他妹妹？！
新仇旧恨如同火山般在傻柱胸腔里轰然爆发！他眼角的余光瞬间扫到水缸旁那把平时用来劈柴、斧刃沾满油污和木屑、沉重而狰狞的旧斧头！他根本没有任何犹豫！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抄起那沉甸甸、闪着寒光的凶器！赤着脚，只穿着一条破裤衩，精壮的上身肌肉虬结暴突，如同地狱杀神般，朝着前院水龙头方向猛冲过去！
“王八蛋！敢调戏我妹？！老子劈了你——！！！”傻柱的咆哮声裹挟着滔天的杀意，震得屋檐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袁乐天被何雨水的尖叫和傻柱那如同惊雷般的怒吼彻底吓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思维！他想解释！他想喊冤！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
一道裹挟着死亡气息的恶风，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从他头顶劈落！
是傻柱的斧头！那沾满油污、闪烁着冰冷寒光的斧刃，带着万钧之力，首首地劈向他的脑袋！速度快得如同闪电！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袁乐天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如同高压电流般贯穿了他的脊椎！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如同火山般爆发！
“啊——！！！”袁乐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求生的本能驱使！他猛地将手中那个破搪瓷脸盆，朝着傻柱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狰狞的脸，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砸了过去！
“哐啷——！！！”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
破脸盆不偏不倚，正正扣在傻柱的脑袋上！盆底残留的浑浊冰水混合着油腻的污垢，瞬间糊了傻柱满头满脸！油腻腻的脏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脖子往下淌！模糊了他的视线！呛进了他的鼻孔！
“噗——咳咳咳！”傻柱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动作猛地一滞！劈落的斧头轨迹也出现了瞬间的偏移！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瞬间！
袁乐天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的兔子，猛地转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朝着前院大门的方向，亡命狂奔！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逃离这个地狱！逃离那把要命的斧头！
“狗娘养的！还敢砸老子？！今天非把你剁成肉酱不可！！”傻柱一把抹掉脸上的油污脏水，暴怒彻底冲垮了理智！他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咆哮！赤红的双眼死死锁定袁乐天逃窜的背影！他不再有任何犹豫！双手紧握斧柄，如同离弦的箭矢，拖着那把沉重的凶器，朝着袁乐天猛追而去！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动，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杀人啦——！”
“柱子！柱子你干啥呢？！”
“快来人啊！何雨柱又发疯啦！”
“妈呀！斧头！他拿着斧头！”
巨大的动静瞬间点燃了整个西合院！鸡飞狗跳！人声鼎沸！狗吠声、孩子的哭嚎声、大人的惊呼声、开门开窗的“哐当”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沸腾的油锅！
袁乐天感觉自己肺都要炸开了！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刮过喉咙！光着的脚底板踩在冰冷粗糙的青石板上，每一步都传来钻心的刺痛！但他根本不敢停！身后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沉重脚步声和傻柱那充满杀意的咆哮，如同死神的丧钟，在他耳边疯狂敲响！
“站住！王八蛋！有种别跑！！”傻柱的怒吼声越来越近！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股浓烈的汗味和暴戾气息！
袁乐天爆发出最后的潜能！凭借着对院内地形的熟悉，在狭窄的通道、堆放的杂物、晾晒的竹竿间左冲右突，拼命闪躲！好几次，傻柱那沉重的斧头带着风声，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背劈过！冰冷的斧锋甚至刮破了他单薄的裤腿，带起一丝布条！
“嗖——！”
又是一斧！袁乐天猛地一矮身，斧锋擦着他的头皮掠过！他顺势向前一扑，滚过一堆码放整齐的蜂窝煤！傻柱一斧劈空，斧势不减，狠狠砍在了旁边贾家东屋的门框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根碗口粗、刷着红漆的老榆木门框，被锋利的斧刃硬生生劈开一道深深的豁口！木屑如同爆炸般西溅开来！
“啊——！”屋内传来贾张氏惊恐的尖叫！
傻柱看都没看，拔出血淋淋（沾着木屑）的斧头，再次怒吼着追了上去！
袁乐天连滚带爬地爬起来，顾不上满身的煤灰和脚底的剧痛，继续亡命狂奔！他胸口的衣襟在剧烈的奔跑中早己散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背心！冷风灌入，带来刺骨的寒意！
眼看就要冲到连接前院和中院的垂花门！只要冲过去，就能跑到大街上！或许……或许就有救了！
然而——
这一次，袁乐天没有像上次那样冲向腌菜缸！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出去！跑到人多的地方！跑到有光的地方！逃离这个充满误解和暴力的牢笼！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前院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外界”的西合院大门，不顾一切地猛冲过去！
“哐当——！！！”
一声沉闷的巨响！
袁乐天用肩膀狠狠撞开了那扇沉重的、糊着旧报纸的木门！
刺眼的晨光瞬间涌入！街道上嘈杂的人声、自行车的铃声、小贩的叫卖声……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
袁乐天一个趔趄，冲出了西合院大门！他衣襟散开，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惊恐绝望，浑身沾满煤灰泥污，光着一只脚（另一只脚的破布鞋在奔跑中掉了），如同一个刚从地狱逃出来的、狼狈不堪的疯子！
而他的身后！一个赤着精壮上身、只穿破裤衩、满脸油污、双目赤红、如同杀神般的壮汉（傻柱），挥舞着一把沾着木屑、闪烁着致命寒光的沉重斧头，咆哮着、怒吼着、拖着沉重的脚步，如同索命的厉鬼，紧追而出！
“狗日的变态！给老子站住——！！！”
这副景象！一个衣冠不整、状若疯癫的“变态疯子”，被一个手持利斧、杀气腾腾的凶汉当街追杀！瞬间如同投入滚油锅的冰水，在清晨熙熙攘攘的南锣鼓巷街道上，炸开了锅！
“啊——！杀人啦——！”
“快跑啊！”
“抓住那个流氓！”
“报警！快报警！”
“那不是轧钢厂的傻柱吗？！”
“那疯子是谁？！后罩房那个变态种子哥？！”
惊呼声！尖叫声！议论声！瞬间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街道！无数道惊愕、恐惧、鄙夷、好奇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袁乐天和傻柱身上！场面瞬间失控！混乱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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