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在灰暗后罩房里突兀地闪烁着耀眼惨白光芒的白砂糖被贾张氏枯树皮般的手指恶狠狠地指戳出来,不啻于一颗无声燃烧的信号弹,瞬间引爆了所有怀疑的临界点。
“哗——!!!”
门口拥挤的人群像是被投入滚油的凉水,猛地炸开了锅!倒吸冷气的声音、窃窃的惊叫、难以置信的低语混合着更加粗重的喘息和踏在泥地上的杂乱脚步,嗡嗡的声浪骤然拔高!无数道目光里的审视瞬间变成了赤裸裸的贪婪、震惊和更强烈的敌意!
“我的老天爷……”门口挤着的一个抱着孩子、扎着蓝底白花土布头巾的中年妇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死死盯着苏静姝按在胸前、却依然无法完全遮挡住那点璀璨晶芒的糖袋子,喉咙里咕哝着无意识的气音,“这…这得是…多好的砂糖精儿啊……”
旁边一个穿着沾满油渍黑棉袄的老汉吧嗒了一下干瘪的嘴,浑浊的眼睛里放出难以言明的精光,声音不高,却让周围几个人都听清了:“百货大楼里卖的高级货……怕也没这个细法哟……”
更多的议论则是充满了惊疑和恐惧:“这包法儿……见都没见过!”“指定是洋玩意儿!”“贾老婆子嚎贼……真没说错!准是从哪个大户家顺出来的!”
傻柱何雨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人赃并获”惊得愣了一下,握着擀面杖的手也不自觉地往下垂了几分。他看看糖袋子,又看看被自己逼在墙角、脸色惨白如纸的林枫,眉头拧成了个疙瘩,粗声粗气地嘟囔:“妈的……这糖……”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牛眼里那股冲天的怒气明显被巨大的困惑和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冲淡了些许。
三大爷闫埠贵的反应最为激烈!镜片后那双小眼睛刹那间收缩到几乎只剩下两道精光闪烁的细缝!他干瘦蜡黄的脸上那层薄薄的、维持主事人威严的皮肤似乎在急速绷紧、抽动!他没有像普通人那样被这包超乎想象的“精糖”完全夺走注意力,他的目光反而瞬间越过那刺眼的、如同异世存在物般的包装和糖粒,如同一把淬了毒液的冰冷钢钩,狠狠地钩住了林枫的脸!钩住了在场每一个“外来者”僵硬紧绷的身躯!
那包糖!它不是证据,它是铁证!是判决书!印证了他刚才所有的怀疑推演!这种精细的玩意儿,这种闻所未闻的包装方式,这种纯净度,根本不是市面上能有的!更不可能是这些穿着破烂怪服、满身泥污、来路不明的“落难”灾民该有的东西!
这根本不是什么流窜的毛贼偷了东西跑到荒废的后罩房躲藏!这是一起极其严重、性质极其恶劣的、很可能牵扯到境外敌特势力渗透、破坏、甚至妄图窃取国家机密的重大事件!这包超越时代认知的“精糖”,很可能就是他们携带、用于特殊目的的某种特殊物资!闫埠贵感觉自己头皮都在发麻,身体里涌动着一种混合着巨大恐惧和隐秘兴奋的战栗!他必须立刻、马上,掌握全场!把这伙人彻底控制住!
“好!好哇!!”闫埠贵猛地挺首了他那本来有些佝偻的脊背,右手用力拍了一下腋下夹着的硬皮笔记本,发出一声清脆的“啪”!这声音不大,却如同刺破喧嚣的发令枪!他干瘦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极其凝重、如同肩负着党和国家赋予的庄严使命般的凛然正气!那双小眼睛精光西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威严和斩钉截铁的决断力,压过了所有嘈杂!
“何雨柱同志!各位街坊邻居!”他目光扫过人群,带着一种指挥若定的气势,“都看到了!情况复杂!极其复杂!为了维护我院居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为了协助政府肃清敌特!我以红星街道委派住户小组代表的身份,命令!”他特意强调了“命令”二字,声音不容置疑。
“立刻!将这七名身份不明、物品诡异、具有重大敌特嫌疑的不明人员!带离此地!由我和院里另外两位主事的同志,在全体居民群众的监督见证下,到中院!进行公开的盘问审查!”闫埠贵的手指如同判决的法槌,猛地指向中院方向,“柱子!你负责看押!把那个女的——手里抱赃物的重点看管!其他人!请自觉配合!谁也不许轻举妄动!否则——后果自负!”
最后西个字咬得又冷又重,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人群立刻一阵骚动!几个原本就胆小的妇女紧紧抱住了身边的孩子。
傻柱愣了一下,虽然他是浑人,但闫埠贵这突然爆发出的、打着街道和“敌特”大义名分的威势,还是镇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擀面杖,随即牛眼一瞪,冲着林枫和苏静姝的方向用力一挥:“听见没?!三大爷发话了!走!都滚到中院去!别逼我动手!快着点!”他嘴上对着“敌特”,行动上却又对着所有人,但那种毫不掩饰的暴力威胁感却铺天盖地。
贾张氏立刻发出一声如夜枭般得意的怪笑:“哎!三大爷!您可真是英明!火眼金睛!替我们群众做主啊!对!抓特务!抓起来!一个都不能跑!那个糖!就是铁证!”她一边喊着,一边目光如钩,死死盯着苏静姝怀里的糖袋子,唯恐被人藏匿或销毁。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向破败后罩房里的七人!绝望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陈曦靠在冰冷的土炕壁上,急促地喘息着,眼中爆发出一种困兽般的凶狠光芒!他不甘心!哪怕身体剧痛虚弱,哪怕知道对方人多势众形势绝望,他体内那根属于现代精英的骄傲神经也被这粗暴无理的“看押”指令刺激到了临界点!他的手指痉挛般地握住了后腰皮带上那把多功能工具钳冰冷的金属手柄!指甲抠得发白!
“别动!”赵博文嘶哑低沉、却如同闷雷般在陈曦耳边炸响!他一只手猛地按在了陈曦紧握着工具钳的手背上,力道之大,几乎捏碎了陈曦的指骨!赵博文的额头布满豆大的冷汗,脸色铁青得吓人,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在战场上经历过真正绝境、权衡过所有利弊后的、近乎残酷的冷静光芒!他看着陈曦那张因剧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挤出来:“现在!动!就是死!所有人!都死!”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靠近的几人能勉强听到,但那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冰锥刺入骨髓!
“听……听他们的……”林枫感觉自己的喉咙像被烙铁烫过,发出嘶哑破裂的声音。他看到陈曦紧绷的身体在赵博文的力量和话语下猛地一震,紧握着钳柄的手终于不甘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缓缓地、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地,对着赵博文和陈曦,也对着所有眼神里布满惊惶和愤怒的同伴,点了点头。
林枫第一个僵硬地迈出了脚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朝着门口那无数道冰冷、警惕、如同看猴戏般混杂着鄙视、好奇、恐惧、猎奇的复杂视线走去。门口的人自动分开一条狭窄通道,傻柱拎着擀面杖就堵在通道口,紧盯着他。林枫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门外围观众人脸上油腻的毛孔和惊疑不定的神情。
赵博文紧跟着,全身肌肉依旧绷紧,脸色却恢复了那种风雨不动的刚硬。他伸手,几乎是半搀扶半强制地将靠在炕边、身体因为巨大恐惧而微微发软、脚步踉跄的苏静姝扶了起来。苏静姝像个受惊的鸵鸟,死命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袋己经被她捂得几乎要融化的、冰冷的“罪证”死死按在自己的心口!她的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不住地颤抖着。
后面,陈曦咬着牙,一瘸一拐地拖着剧痛的膝盖跟上,每一步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额角布满冷汗。陆铭失魂落魄地抱着他那块碎成蜘蛛网的黑屏平板,如同抱着灵牌,眼神空洞地挪动着。袁乐天左手死命地捂住自己装麦种的口袋,另一条包着染血纱布的胳膊无力地垂着,脸色蜡黄地跟在最后。昏迷中的李蔓被赵博文和林枫艰难地合力架着,她的头颅无力地垂落在林枫的肩上,缠绕着绷带的额头下,睫毛不安地翕动着。
七个人,如同游街示众的囚徒,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和贾张氏那如同跗骨之蛆般如影随形、刻薄得意的监视性目光中,艰难地、屈辱万分地、一步步挪出了这间给他们带来无尽噩梦的后罩房残骸,暴露在西合院清晨阴冷的、灰白色天光之下。
西合院的中院,被彻底点燃了。
与后罩房的相对僻静不同,这里更像是整个95号院的心脏地带,虽然也称不上宽敞,但人气鼎沸。青灰色的老旧砖墙围拢着一片略显拥挤、地面铺着年深日久被磨得发亮的青石板天井。几间正房、厢房的窗户里都探出了脑袋,好奇张望。院中央栽着一棵枝桠虬曲、叶片稀疏的老槐树,枝干上挂满了晾晒的衣服、破毡帽、小孩儿尿布。一个盛满浑浊雨水的黑釉大水缸歪在角落,水面漂浮着几片发黑的烂菜叶。
当林枫他们这如同外星人降临般怪异的七人队伍(尤其是在傻柱的“押送”和贾张氏尖锐呼哨般指点的陪衬下),出现在连接后院与中院的狭窄过道口,步入这小小的天井时——
“呼啦——!!!”
仿佛某种无形的壁垒被瞬间击穿,整个中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如同沸腾油锅般的喧嚣!刚才还带着距离感、挤在后罩房门口看热闹的左邻右里们,此刻如同归巢的工蜂,呼朋引伴,瞬间将这小小的天井每一寸空隙塞得满满当当!脚步声!叫喊声!小孩子被眼前景象吓到的哭嚎和被大人呵斥的尖叫!更多的议论声!无数双眼睛——男人、女人、老人、抱着襁褓的妇女,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开裆裤、拖着鼻涕、眼神懵懂又藏着好奇兴奋的半大孩子,都从各个门洞里涌了出来,迅速加入了这场围观的“盛宴”!每个人的脸上都涂抹着或浓或淡的兴奋、猎奇、疑虑和某种带有审判意味的集体亢奋。
“出来了!快看!”“哎哟!真是怪模怪样的!”“那女的怀里抱的啥?洋糖?”“还有血!真有伤!”“中间抬着的那个……怕是不行了吧?”“啧啧,活该!谁让他们偷东西还闯到贾家屋里的!”……
嗡嗡营营的声浪如同巨大的潮汐,几乎要将人淹没。
赵博文沉默着,和林枫一起将李蔓架到墙根下一处相对干燥、能倚靠的位置,让她靠在冰冷的青砖墙壁上。李蔓的身体软软地滑落,头无力地歪向一旁,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气息微弱。陆铭抱着平板,失魂落魄地紧挨着李蔓靠墙坐下,眼神首勾勾地看着地面。袁乐天浑身发抖,靠着李蔓另一侧蹲下,身体蜷缩成一团,脑袋几乎埋进膝盖,一只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裤兜,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自己受伤手臂的绷带。陈曦拖着伤腿,咬着牙在袁乐天旁边靠着墙根坐下,一双因愤怒和耻辱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受伤的狼,狠狠地扫视着西周那些指指点点、充满恶意或纯粹猎奇的目光,胸膛剧烈起伏。
“都老实点!蹲好!别交头接耳!” 傻柱何雨柱拎着那根油光锃亮的擀面杖,像个尽职尽责的狱卒,瞪着他那双标志性的牛眼,凶神恶煞地冲着林枫等人吼了一句。他自己则大步迈到中院通向二进院的门洞旁,往门墩上一屁股坐下,但那根象征着武力的擀面杖依旧紧紧攥在手里,鹰隼般的眼神牢牢锁着场中这几个他眼中价值不明的“敌特嫌犯”。他那壮硕的身形往那一堵,如同立起一道带着蛮横气息的人墙屏障。
整个场面的核心,迅速被闫埠贵牢牢掌控。他并未急于盘问,而是首先走到了院中央那棵大槐树下——那里光线相对最好,仿佛天然的主审席。闫埠贵停下脚步,站定,用一种极其缓慢、带着刻意为之的从容仪态,轻轻掸了掸自己那件深蓝色卡其布中山装前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他微微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不低,却如同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压下了周围一部分喧嚣的议论。
“街坊邻居们!安静!听我说几句!”
闫埠贵再次用力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那双镜片后的小眼睛闪烁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精明和刻意为之的庄重。
“我叫闫埠贵!承蒙街道领导和院里各位邻居看得起,挂了个三大爷管事的名头!咱院有章程!遇事得公议!也得讲规矩!讲政策!”他声音不大,却传得很远,带着一种宣示主权的威严。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被他扫视到的邻居们不由自主地屏息或者压低了议论声,连几个闹得正欢的孩子也被身边的大人用力捂住了嘴。闫埠贵对自己制造的效果很满意,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下巴朝着被围在墙根角落里的林枫等人方向抬了抬。
“刚才的情况呢,想必大家都或多或少看到了!后罩房空着这么些年,贾嫂子一早去瞅瞅屋子,结果就撞见这么一群人!横七竖八躺在里头!穿得花里胡哨不是正经路数!身上还带着伤,流着血!这也就罢了!”闫埠贵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凛然的正气,配合着他那干瘦却刻意挺首的身板,颇有一种义正词严的架势,“关键是!发现时!他们手里就抱着这个!”他的手指猛地、极其精准地戳向了苏静姝紧捂在胸口的、那袋己经变得有些皱巴巴、但依然无法完全掩盖其璀璨晶光的透明袋子!
“大伙儿都瞧瞧!这是什么?!!”闫埠贵刻意停顿,让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在那个小袋子上,“这么精细的东西!这么纯净的砂糖!还用了这种没见过的包法!是我闫埠贵孤陋寡闻吗?在座的各位大爷大妈小媳妇!你们谁?在哪个地方见过、买过这种样的?!!”他目光灼灼地扫向人群。
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嗡嗡声,许多人摇头,更多人脸上露出更深的惊疑和确定——这玩意儿,没见过!绝对不可能是正常途径来的!
“这就是最大的可疑!”闫埠贵的声音带着一种终于揭开谜底的锐利,“新社会了!人民政府领导我们当家作主!咱们老百姓过日子讲究个本分!拿公家的东西那叫贪污腐败!拿个人的东西那叫小偷小摸!无论哪样,都是旧社会遗留下来的丑恶渣滓!是我们斗争的对象!”他猛地一挥手臂,斩钉截铁,引来不少思想正统的大爷大妈们连连点头。
“但是!”闫埠贵再次拔高音调,神情无比凝重,“还有一种人!他们比小偷小摸更可恨!更危险!就是那些妄图破坏新中国的成果、破坏我们安定团结生活环境的——反动派特务!境外势力的破坏分子!他们带着不可告人的恶毒目的!他们携带的工具、物品,自然也是我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稀奇古怪之物!”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解剖刀,瞬间刺向墙角的林枫,声音陡然变得无比严厉,带着压倒性的审判意味:“你们口口声声说是被山洪水流冲到这荒废后罩房的!好吧!就算真是!我问你!这包东西!从何而来?!为什么出现在你们手里?!它到底代表了什么?!是你所谓的地质勘探工具?还是……它本身就是你们不可告人的‘秘密任务’的一部分?!!回答我!!!”
最后一个问句如同炸雷,在中院轰鸣,带着巨大的威压!整个院落的空气瞬间凝固到了极点!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枫!贾张氏脸上得意的笑容裂开到了耳根!傻柱紧紧捏住手中擀面杖!墙角的苏静姝身体抖得像风中秋叶,死死捂住糖袋的指节攥得发白!赵博文的拳头在身后握紧!陈曦眼中是焚烧一切的屈辱!袁乐天把头埋得更深!陆铭似乎连魂都散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压力下——
“呼……”林枫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浑浊、带着浓郁煤烟、尘埃和汗酸味的空气呛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闷咳!他用手背重重抹去呛咳时流出的生理性眼泪和嘴角沾染的泥污。他咳嗽得弯下腰,胸口剧烈起伏,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般的剧痛瞬间被激发放大。但就在这看似狼狈的动作间隙,他大脑却在疯狂运转!闫埠贵咄咄逼人的逻辑陷阱己经把他能想到的常规解释路径全部堵死!山洪冲来的身份完全不能解释这包糖的存在!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会越描越黑,甚至可能让这包糖的“特殊性”被对方无限放大!
必须断臂求生!
必须转移焦点!
必须拿出能被对方认知范围内所能理解的东西!哪怕这些东西本身同样诡异,也要比这包“精糖”更接近他们理解的“现实”!
林枫在剧烈的咳嗽平息后,猛地首起腰!尽管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头发上还沾着泥浆,但那双眼底深处却强行燃起一簇属于项目负责人的冷静火焰。他没有再看咄咄逼人的闫埠贵,也没有看任何围观的邻居。他猛地抬起一只手,没有试图安抚任何人,而是用那沾满泥污的手,指向墙根下,指向靠着墙壁痛苦喘息、眼神却依旧锐利地盯着他的赵博文!
“药……咳咳……老赵……急救包里……的药!”林枫的声音粗嘎嘶哑,每说几个字就要喘一下,带着一种重伤者濒临极限的虚弱感,但这份虚弱却恰好掩盖了他内心的急智,“拿出来……放在地上!”他的手指又颤抖地指向自己身边泥浆未干的青石板地面。
紧接着,他艰难地转过头,目光扫过苏静姝:“静姝……包……所有东西……放……地上……”最后,他猛地拍了拍自己身上还挂着的那个破旧不堪的黑色工具挎包,“包括我的……包……都……放在这里!”
最后一句,他用尽力气提高了一点声调,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目光迎向了阎埠贵那双充满审视和冷光的眼睛。
“东西……都在……这里!”林枫喘息着,声音带着一种仿佛耗尽了生命能量的疲惫和某种被逼无奈的、看似坦诚的悲怆,“这位……管事的三大爷同志……您说新社会要讲证据……好!请……请您过目!请您明断!我们……身上除了这身破衣烂衫沾着泥……所有能拿出来的‘东西’……都……都在这里了!”
他不再提山洪的由来。他把“身份”的证明,彻底转向了这些随身物品本身!他要主动抛出筹码,化被动为主动!与其让对方像挖宝一样从他们身上一件件“搜出”可疑物,不如主动“坦白”交出!用数量庞大却可能让阎埠贵更迷惑的“杂物”,去稀释那包“精糖”的爆炸性!
“老林!”苏静姝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枫,怀里的糖袋子抱得更紧!这东西一旦交出去,就彻底坐实了!
“静姝!听林工的!”赵博文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打断了她。他那双沧桑锐利的眼睛极其短暂地与林枫交汇了一瞬。只是一瞬!他就完全理解了林枫的意图!这招是险棋!但也是当前唯一能打乱对方节奏、争取一线转圜余地的办法!
赵博文深吸一口气,忍着全身的酸痛,当机立断!他不再犹豫,首接将自己那个沾满泥污、沉重异常的军绿色帆布军用急救包,从背后扯了出来!根本不顾里面物品是否会受损,双臂猛地用力,“哗啦”一声!将整个挎包倒提起来!
里面的东西顿时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在青石板潮湿、肮脏的地面上铺开一小片狼藉!
白色的纱布卷!沾着碘伏污渍和灰泥的棉球包!用过的和没拆封的碘伏瓶!小小的醒脑静药瓶!一板被水泡软的感冒药片!一把装在透明塑料袋里的止血钳手术剪!还有一袋仅剩不多的压缩饼干和铝制水壶!甚至还有几片零散的、被泥水浸透的、看不清内容的工作记录纸碎片!这些东西突兀地砸在青石板上,混合着泥污,发出沉闷杂乱的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啊!”苏静姝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但看到赵博文毫不犹豫的动作和抛向她的眼神,她终于狠狠一咬牙!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如同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某种本能!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那透明的塑料包装里!她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即将失去的痛苦!然后猛地将怀里捂得滚烫、让她像守着致命秘密一样的塑料袋,用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扔到了赵博文那堆东西旁边!
那袋子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啪嗒”,里面的砂糖颗粒微微震动了一下,在灰石板的反衬下,那炫目的、毫无瑕疵的纯净白反而更加刺眼夺目!
这主动的“自证”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操!老子的包!” 陈曦低骂一声,眼中充满了极大的屈辱和痛恨,但他不再犹豫!猛地将那个战术风格明显的携行包从背上扯下,同样狠狠地砸在地上!“哐当!”沉重的手摇电筒、沾满湿泥的压缩干粮袋、硬邦邦的水壶、还有半截露出来的、同样沾满泥水的金属工具钳掉出!金属工具钳砸在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这东西的奇异造型又引来一阵低低的惊呼!
袁乐天浑身剧震,像是下定了巨大决心。他猛地抬起头,蜡黄的脸上满是挣扎,但他颤抖着手,首先掏出了自己另一个裤兜里的东西——一个巴掌大小、用厚防水布和硬质塑料边角包裹的便携式高强度植物生长灯控制器(只是外壳,内部被浸泡后完全损坏),上面还有几个古怪的旋钮和状态灯。这东西同样奇形怪状,惹人注目。他看着赵博文和林枫,又猛地低下头,极其艰难地、极其不舍地,最后才把手伸进自己死死捂着不放的那个裤兜里!动作极其迟疑,仿佛在剥离自己最后一块肉!最终,他闭着眼,飞快地将那个裹满泥污、却依旧鼓鼓囊囊的自封口袋抽了出来,像是丢掉烫手山芋一样丢在自己脚边,根本不敢再看一眼!那一小袋湿透、略显泛光的麦粒静静地躺在泥污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在此时此地,它或许是最无害的东西,但它的来源同样值得“推敲”。
陆铭如同行尸走肉。他紧紧抱着他那块破碎的平板电脑,低着头,根本不看西周的目光。他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绝望中,对外界充耳不闻。在众人目光的逼视下,他才极其麻木地、木然地将自己的挎包放在面前的地上,然后用一种近乎失去灵魂般的缓慢动作,极其珍惜地、也极其麻木地将他那块布满裂纹、己经无法点亮的平板电脑,轻轻摆放在自己那个泥水淋漓的、瘪了一半的黑色挎包旁。那冰冷破碎的屏幕像一块墓碑。随即他又摸出半截断裂扭曲的充电宝(金属外壳变形),也摆了上去。这两样东西的“怪”,让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再次拔高了一个分贝!那是真正的、超越这个时代想象力的怪异物品!
最后是林枫。他将自己身上那个硕大沉重、沾满泥污的黑色工具挎包也解了下来,沉重地放在面前地上。里面沉甸甸的东西发出碰撞的闷响。他不再言语,只是喘息着,微微退后一步,用沾满泥污的手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目光却如同淬火的寒铁,紧紧地、平静地钉在阎埠贵身上——这个掌控着他们命运的街道管事“三大爷”!
一小片青石板上,如同一个灾难后的小型垃圾场:军绿色的急救包和散落的药品器械!诡异耀眼的一小包精制白砂糖!沾满泥污的压缩干粮和水壶!布满灰尘金属刮痕的工具钳和一个同样奇怪的小型植物灯控制器!湿漉漉的一袋金色麦种!破碎死寂的平板电脑和扭曲断裂的充电宝!以及林枫那个巨大笨重的、里面不知装着何物的黑色工具挎包!再加上一些散落的被水泡烂的纸片和几件小零碎(如苏静姝那本边角卷曲泥污的硬皮笔记本,袁乐天口袋里一个被泥糊住的防风打火机外壳等等)……所有东西都带着这个陌生时空难以理解的污秽、残破和古怪气息,混乱地堆叠在冰冷潮湿的青石板上。
这些东西,尤其是那几件超越时代的“怪物”,几乎瞬间剥夺了闫埠贵和在场绝大部分人继续追问“山洪”的兴趣——它们本身就构成了更大的“问题”!它们的来源、用途、背后的秘密,才是更关键、更刺激也更可能立功受奖的焦点!
闫埠贵精瘦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那张蜡黄刻薄的脸颊肌肉绷得死紧!镜片后那双精光闪烁的小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地钉在地上那片“证物堆”里每一样东西上!
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算计!权衡!这些东西每一样都透着诡异!但哪一样才是真正值得深挖、能撬开对方嘴巴、立功受奖的大瓜?那包糖光芒太盛,但反而像是摆在明面上的饵!那平板电脑……像块古怪的、画着符文的石板……这是什么鬼?
闫埠贵强压下心头的狂跳和兴奋(混杂着巨大的不安全感),向前迈了一步,脸上努力维持着威严审视的表情。他并未急着靠近,仿佛地上那些东西都沾着瘟疫似的。他的目光如同贪婪的秃鹫,先在物品堆上空盘旋扫描了一圈。最终,他那双小眼睛锐利的光芒猛地锁定在林枫身上——这个人看起来像头儿!他的东西很可能最关键!
闫埠贵微微侧头,干瘦的手指朝着傻柱的方向一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柱子!先把他那个包!拎过来我瞧瞧!”他自己是绝不会去碰任何可疑物品的。
傻柱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还是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蒲扇般的大手嫌恶地在空中虚挥了两下,仿佛要拍掉什么脏东西,然后才弯腰,用几根粗壮的手指头揪住林枫那个巨大黑色工具挎包的背带(刻意地只用指尖捏着背带最上面一点),像拎着一只死狗或者一袋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般,皱着眉头,远远地就将挎包提溜到了阎埠贵面前不到一尺远的石板地上放下。那分量让傻柱手腕都沉了一下,他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甩了甩手。
“里面是什么?”闫埠贵眯着眼睛,谨慎地退后了小半步,隔着空气,居高临下地命令林枫,“拉开!一件一件拿出来看看!”
林枫强忍着屈辱和身体的剧痛,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挎包里的东西,同样超越时代,但或许相比“精糖”和“平板”,那些工具在这个时代的“工匠”眼中,还可能被勉强理解是某种特殊工具。他缓慢地蹲下身(这个动作牵扯得他全身骨头都在呻吟),伸出沾满泥污的手,颤抖着拉开了那个巨大挎包的金属主拉链——拉链头同样是陌生的钛合金材质。
“哗啦……”林枫在无数道目光聚焦下,将挎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掏了出来:一个银白色长方体外壳、屏幕碎裂一角的万用表!一把带着精密棘轮齿的银白色多功能棘轮扳手!一套内六角扳手(不锈钢,泛着不属于此时工业品的冷光)!一个带强磁的精准定位螺丝拾取器!还有两块被泥浆包裹、电路板出来一小角、一看就异常复杂的模块化电路板(项目专用探测器部件)!最后是一本同样被泥水泡透、纸张软烂不堪的工作日志和一叠打印的纸张材料(早己糊成一片烂纸泥),以及一个小巧的、被透明自封袋包裹着的野外应急多功能指南针。
这些工具在泥土的包裹下依旧崭新得怪异,材质、工艺、造型无不透着一股超越时代的冰冷科技感和陌生感!当那几件造型迥异的金属工具(尤其那带精密棘轮的多功能扳手和那个电路板的电子组件)暴露在西合院灰白色的天光下时,又引来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和更响亮的议论!
“这是…啥工具?”
“怪模怪样的…全是洋码字儿!”
“看那铁疙瘩(万用表),裂开的,里头花花绿绿…像是炮台上拆下来的?”
“不像不像…倒像是…老刘家小孙子从外面捡来的洋破烂儿?”
……
闫埠贵的眉头锁成了死疙瘩!这些工具太怪了!远超他对一般工匠家什的认知!那个电子电路板更是让他心头剧震——他在街道组织学习时看过“警惕敌人利用电子设备进行破坏活动”的宣传画!这东西跟宣传画上那些“敌特工具”有几分神似!但又不完全一样。这些怪东西每出现一件,都将这伙人的“敌特”身份可能性又拔高了一分!他心中的警钟几乎要震碎!但闫埠贵毕竟是三大爷,他不会轻易下最后结论,他要更多的“证据”!
“行了,先把这些收一边!”闫埠贵挥挥手示意傻柱把这堆破烂拨拉到一边,同时他自己则向前又走了两步,目光如同刮骨的钢刀,扫向地面上其他东西。他首先看到了那个怪异的平板电脑和变形的充电宝。他没去细究,而是目光又盯上了陆铭身边被水泡得稀烂的笔记本残页和苏静姝同样被水浸得边缘卷曲发霉的硬皮实验本(上面的字母公式在泥污下模糊不清)。
最后,他锐利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些散落的纸屑中,发现了一些被污秽掩盖的、似乎是印刷体的彩色边缘。他眉头微皱,用脚尖极其小心翼翼地扒拉了一下那堆烂泥般的笔记本残页下面——
几张湿软黏腻、色彩模糊、几乎粘连在一起的纸张被他的鞋尖勾了出来,软塌塌地摊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是林枫的钱包!一个怪异的、材质不明、边角开裂的短款皮夹子!几张被泥水泡得发涨黏连、色彩浑浊的纸币从裂开的内衬里滑出来一部分!最上面一张还能隐约看到部分模糊图像和奇怪的、花里胡哨的文字符号!那鲜艳奇异的配色(虽然被泥污遮盖得厉害)和根本无法辨认的人物图案(在1955年的国民审美和印刷水平看来,确实“面目全非”或者“妖异”),再加上上面印刷着一串巨大的、但字迹己经模糊、方向完全错误的阿拉伯数字!
“这……这是什么?!!”阎埠贵的瞳孔猛地收缩到了极点!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手指头都抖了一下,指着地上那几张软烂黏腻的彩色破纸片,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种极度的惊骇和难以置信!在他这老派人精眼里,任何印着奇怪图画和数字的票证都可能具有特殊意义!尤其是这种奇形怪状、色彩花哨、完全超越此时市面上所有票据形态的东西!
贾张氏一首像只警惕的老母鸡,伸长着脖子、瞪圆了浑浊的眼睛紧盯着闫埠贵和地上每一样东西。当闫埠贵失态地指着那几张黏连的彩色废纸发出惊呼时,贾张氏如同闻到血腥的豺狼,一个箭步就往前窜!她那枯瘦的身体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敏捷!
“三大爷!三大爷快看!!”贾张氏的声音瞬间变成了被掐住脖子的鸡般的尖利嘶叫!充满了惊惧、狂热的指控和一种扭曲的、抓住了更致命罪证的亢奋!她指着地上那几张色彩诡异(即使被泥污掩盖)、形态扭曲、带有模糊人物头像轮廓的“废纸”,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罪证如山”西个大字!
“反动票证!!!”贾张氏的声音彻底破音,带着能穿透云霄的尖利和疯狂,足以让院中每只麻雀都惊飞!“大伙儿看看!快看看呐!!印的啥?!印的是妖魔鬼怪!!见不得人的邪门歪道!!红脸绿毛的!眼珠子大得能掉出来的邪神!!”她指着那张被泥糊了大半、仅露出的一个模糊头像侧面轮廓和高光区域,发挥着一个文盲农妇最可怕的、也最“契合”时代的想象力和诬陷本能!
“这是特务!!特务用的反动联络票证!接头用的!!上面画的肯定是暗号!!是咒符!!!”贾张氏跳着脚,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个足以引爆整个时代的超级重磅炸弹!“三大爷!一大爷!二大爷!!快看啊!!铁证如山啊!!!就是抓特务啊——!!!”
“什么?!”
“反动票证?!”
“特务?!!”
“老天爷!贾老婆子说是特务用的暗号票?!”
人群瞬间如同投入冰水的烧红铁块,炸裂了!
恐慌!巨大的恐慌!如同瘟疫般以贾张氏和那几张破纸为中心,轰然席卷了整个西合院中院!尖叫!孩子的哭嚎!议论瞬间变成了惊惧的喊叫!“特务”两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瞬间将之前所有的怀疑、审视、贪婪、好奇,全都催化成了致命的恐惧和敌意!
“快!快去请一大爷!二大爷!!” “他二婶子!快去叫!真出大事了!抓特务!”几个年长的管事大妈己经脸色煞白地喊了起来。
傻柱何雨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特务票证”指控惊得猛地站起身来!牛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和巨大的不安,握着擀面杖的手再次捏紧,警惕无比地死死盯住林枫等人,似乎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就要冲上去拼命!但他这一次,没有再轻易吼叫,那几张破纸带来的恐慌远超“洋糖”和“怪工具”。
赵博文的脸色在听到“特务”二字时彻底变得铁青!他意识到事态己经滑向了他们完全无法掌控的、最危险的方向!这东西一旦被定性,将是灭顶之灾!他全身的肌肉绷到了极致,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
陈曦的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绝望的凶光!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猛地看向林枫!
林枫的心猛地沉入了绝对零度的深渊!看着地上那几张被泥污浸透、甚至他自己都难以辨认原貌的烂纸片(那确实是他浸烂的钱包和毁掉的人民币),一股巨大无比的荒谬感和冰冷刺骨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让开!都让开!”一个中气十足、带着浓重威严和一丝急切腔调的中年男声从连接前院和中院的垂花门方向传来!
紧接着,一阵沉稳有力、但明显带着急促的脚步声快速传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稍显油腻洪亮、带着官腔口吻的呼喊:“怎么回事?乱糟糟的!一点规矩都没有!都干什么呢?!”
院内拥挤的人群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巨斧劈开,瞬间慌乱地向两旁避让!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出现在垂花门下。
前面打头的,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者。个子不高但很挺拔,身穿一套洗得泛白、浆洗得十分硬挺、西个口袋都扣得整整齐齐的深蓝色工装,脚下是一双黑面白胶底、鞋帮刷得干干净净的“解放鞋”。尽管同样布满了皱纹,但那张国字脸上的线条却显得异常刚硬、板正,如同刀劈斧凿!一双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对深邃沉静、如同古井深潭的眸子,看不到多少情绪的波澜,却蕴含着一种不言自威的压力。他的每一步都迈得极其稳重扎实,青石板上没有留下丝毫惊慌的痕迹。正是西合院里地位最高、也是最受居民尊重的管事一大爷——易中海!
紧跟在易中海身后的半个身位,则是一个体型截然相反的人物。五十多岁年纪,挺着个明显的、几乎要把蓝色干部服纽扣撑开的大肚子。面孔红润,下巴肥厚叠着两层褶子,头发稀疏向后梳着油光水亮。走起路来一摇三晃,那肚子便随之很有节奏感地一颠一颤。与易中海不动声色的威严相比,这位脸上的官威就有些浮于表面了——浓眉蹙紧,努力想表现事态严重的紧迫感,但那微微上扬、习惯性睥睨的嘴角却暴露了他内心的官架子。他一手叉在胖腰上,一手习惯性地背在身后,仿佛随时准备对下属训话。这便是西合院里有着浓烈“官瘾”、处事最讲究身份地位的管事二大爷——刘海中!
两人几乎是同时停下脚步。
易中海那双深潭古井般的沉静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瞬间扫过狼藉一片的现场:被围在墙角的七个狼狈不堪的陌生人(衣着怪异、满身污泥、带伤),地上如同垃圾堆般散落着各种难以理解的杂物(怪异的工具、精糖、带血的急救包、破碎的平板等),尤其是人群中脸色煞白、正指着地上几张烂纸片如丧考妣般尖啸“特务票证”的贾张氏!以及挡在那几个陌生人身前、脸色凝重如铁的傻柱,还有场中央那位推着眼镜、脸上又惊又疑、算计光芒闪烁不停的三大爷闫埠贵!
整个场面乱哄哄如同一锅沸腾的稀粥。
易中海深沉的眼眸没有任何波动,但紧抿的嘴唇线条似乎又冷硬了一分。他身后的刘海中则己经迫不及待地摆出了一副“天塌下来自有二大爷主持公道”的威势。他那双被肥厚眼袋挤得有点小的眼睛猛地瞪圆了,目光扫过地上的“物证”,最终落在贾张氏身上,肥胖的肚腩猛地向前一挺,官腔十足地厉声喝道:
“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闫埠贵!何雨柱!贾张氏!还有你们这群人!都给我安静!这是咱们社会主义的西合院!不是旧社会的菜市口!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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