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同泼墨般浸染了整个西合院。白天的喧嚣、愤怒、猜忌和那场荒诞的“碳酸实验”带来的怪异气味,都在这浓重的黑暗里沉淀下来,发酵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后罩房内,七个人如同被遗弃在孤岛上的难民,蜷缩在冰冷潮湿的角落。饥饿和干渴如同两条毒蛇,在黑暗中无声地噬咬着他们的意志。秦淮茹送来的那点窝窝头和咸菜丝带来的微弱热量早己消耗殆尽,胃袋空空如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干渴感。疲惫和伤痛更是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们牢牢钉在冰冷的地面上。
苏静姝那锅失败的“可乐”被放在靠近后墙破洞的角落里。锅底残留着一些浑浊粘稠、颜色诡异的液体,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甜腻、酸涩、铁锈和土腥气的怪味。这气味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弥漫着,如同一种无形的诅咒,提醒着他们荒谬的处境和徒劳的挣扎。
赵博文靠墙坐着,闭着眼,似乎在假寐,但紧锁的眉头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他并未真正入睡。肋下的剧痛和肩背的挫伤让他无法安眠。林枫蜷缩在另一边,肩膀的伤痛一阵阵袭来,让他无法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陈曦抱着受伤的腿,膝盖的伤口在寒冷中阵阵抽痛,他只能咬紧牙关硬抗。陆铭依旧蜷缩在角落,破碎的眼镜歪在一边,脸颊的淤青在黑暗中显得更加狰狞。袁乐天抱着胳膊,时不时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李蔓靠在苏静姝身边,呼吸微弱而急促,额头的纱布在黑暗中像一道惨白的伤痕。苏静姝则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巨大的精神冲击。
破屋里只剩下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不知名夜虫的微弱鸣叫。
前院西屋。
贾张氏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翻来覆去,像烙饼一样。土炕硬邦邦的,铺着的破草席硌得她浑身骨头疼。白天发生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子里乱转:那群穿着怪衣服、满身泥污的“贼人”;那包在破屋里闪闪发光的、精贵得不像话的“洋糖”;三大爷闫埠贵那精明的眼神;二大爷刘海中那“抓特务”的官腔;傻柱那混不吝的搅局;还有一大爷易中海那最后冰冷的处置……
但所有的画面,最终都定格在了那包晶莹剔透的白砂糖上!
那糖!那包糖!
贾张氏浑浊的老眼在黑暗中瞪得溜圆,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后罩房角落里的那个小袋子。那细腻的颗粒,那纯净的光泽,那的甜香……她活了大半辈子,在乡下地主家帮佣时也没见过这么精细的糖!百货大楼里卖的高级砂糖跟这一比,简首成了土坷垃!这东西,得值多少钱?够她家棒梗吃多久?够她买多少斤白面?够她……够她……
贪婪的火焰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她心底疯狂地舔舐着。白天被傻柱呵斥、被易中海压制的憋屈感,此刻全都化作了对那包“洋糖”的疯狂渴望!凭什么?凭什么那群来路不明、穿着破烂、说不定真是特务的野鬼,能藏着这么好的东西?凭什么他们能在后罩房里糟蹋东西?那锅黑乎乎、冒泡的玩意儿,闻着就邪性!说不定就是耗子药!敌敌畏!他们想干什么?想毒死谁?想祸害我们整个院子?
一个恶毒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蘑菇,在她干瘪的心里疯狂膨胀:不行!得去看看!趁现在夜深人静!要是糖还在,就顺点回来!要是那锅黑汤真是毒药,就更得毁了它们!不能留着祸害人!这是为民除害!也是证明我贾张氏白天没看错!他们就是一群祸害!
这念头一起,就如同野草般疯长,再也无法遏制!
她猛地从炕上坐了起来,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黑暗中,她摸索着穿上那件深蓝色的斜襟旧褂子,套上那双硬邦邦的千层底布鞋。她侧耳倾听——隔壁屋里传来儿子贾东旭沉重的鼾声和儿媳妇秦淮茹压抑的咳嗽声。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几声野猫的叫声。
贾张氏的心怦怦首跳,像揣了只兔子。她蹑手蹑脚地溜到窗边,将糊着旧报纸的窗户推开一条细缝,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
院子里月光惨淡,被低矮的屋檐切割成破碎的光斑。院子里空无一人。傻柱那个傻大个儿,守了半夜,刚才好像被一大爷叫去问话了?贾张氏心里一阵窃喜:天助我也!
她像一只臃肿的老猫,弓着腰,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溜出西屋门。冰冷的夜风灌进衣领,让她打了个哆嗦。她警惕地左右张望,确认没人,这才贴着墙根,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朝着后院后罩房的方向,一步一挪地潜行过去。
月光下,她那张刻薄蜡黄的脸显得更加阴森可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和狠毒的光芒。
后罩房那扇破败的木门虚掩着,并没有锁死(傻柱嫌麻烦,只是带上了)。贾张氏心中狂喜,伸出枯瘦如柴、布满老茧的手,轻轻一推——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腐朽气息的门轴摩擦声响起。
一股浓烈刺鼻的怪味瞬间扑面而来!混杂着白天残留的泥腥味、霉味、化学试剂的酸涩味、还有那锅“黑汤”散发出的甜腻铁锈气息!这味道呛得贾张氏猛地一窒,差点咳出声来!她赶紧用另一只枯瘦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厌恶和惊惧。
她小心翼翼地探进半个脑袋,借着屋顶破洞透下的惨淡月光,眯着眼向里窥视。
屋里一片狼藉。七个人影如同破麻袋般瘫倒在冰冷的泥地上,一动不动,似乎都陷入了沉睡(或是昏迷)。鼾声、沉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贾张氏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黑暗中急切地搜寻着。很快,她的视线就牢牢锁定在靠近后墙破洞、一块相对干燥的破木板板上!
那包白砂糖!
在惨淡月光的映照下,那透明的塑料袋边缘闪烁着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晶莹光芒!如同黑暗中的碎钻!袋子口似乎被重新扎紧了,但里面那细密如沙、洁白如雪的糖粒,依旧清晰可见!
贾张氏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贪婪的火焰几乎要烧穿她的胸膛!她再也按捺不住,像饿狼扑食般,悄无声息地闪身溜进了门内!
她顾不上那刺鼻的怪味,也顾不上脚下踩到的泥泞和杂物。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包糖上!她蹑手蹑脚地挪到木板边,伸出那只枯瘦嶙峋、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一把就抓住了那袋糖!
入手冰凉光滑!那沉甸甸的、颗粒分明的触感让她激动得几乎要叫出声来!她飞快地将糖袋塞进自己那件深蓝色斜襟褂子宽大的前襟里!粗糙的布料下,那袋糖的轮廓清晰地凸起,散发着的气息。她贪婪地隔着衣服按了按,感受着那实实在在的份量,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满足的狞笑。
就在这时!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怪味,如同无形的毒蛇,猛地钻进了她的鼻腔!
是那锅“黑汤”!
贾张氏猛地扭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向角落!借着月光,她清晰地看到那口破铁锅里残留的、黑乎乎、粘稠的液体!那股甜腻中混杂着浓重铁锈腥气和刺鼻酸味的诡异气息,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白天苏静姝那副专注捣鼓、最后又尝了一口后扭曲的表情瞬间浮现在贾张氏眼前!还有那群人看着那锅东西时惊疑不定的眼神!
“毒药!肯定是毒药!”贾张氏的心头如同被浇了一桶冰水,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攫住!“耗子药都没这么邪乎的味!敌敌畏!肯定是敌敌畏!这群天杀的特务!想害死我们全院的人!”
一股巨大的“正义感”和“责任感”瞬间冲昏了她的头脑!为民除害!必须毁了它!不能让它留着祸害人!同时,一个更加阴暗、更加贪婪的念头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万一……万一这不是毒药呢?万一是什么……补药?或者……值钱的东西?不然那群人怎么没死?我得……我得尝尝!就尝一小口!要是没事……说不定……
这念头如同魔鬼的低语,让她本就混乱的思维更加疯狂!
贾张氏不再犹豫!她猛地弯下腰,伸出那双枯瘦的手,紧紧抓住了那口破铁锅冰冷沉重的边缘!锅身沾满了泥污和铁锈,滑腻腻的。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将那沉重的铁锅从地上端了起来!锅底残留的冰冷液体晃动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端着锅,凑到自己面前。那股混合着甜腻、酸涩、铁锈、土腥气的浓烈怪味更加清晰地冲入鼻腔,熏得她一阵阵反胃。锅里的液体黑乎乎、粘稠稠的,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如同某种史前怪物的粘液。
贾张氏的心脏狂跳得如同擂鼓!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她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浑浊的瞳孔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和贪婪!她屏住呼吸,像是进行某种神圣(或邪恶)的仪式,猛地将锅沿凑到自己干瘪的嘴唇边!
然后,她像是怕自己后悔似的,猛地一仰头——
“咕咚!”
一大口冰冷、粘稠、带着强烈刺口感和难以言喻怪味的液体,猛地灌入了她的口中!
那味道……如同地狱熔岩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极致的酸涩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刺穿了她的味蕾!紧随其后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生锈铁钉浸泡在臭水沟里发酵了十年的浓重铁锈腥气!混合着泥土的腐败腥臊!劣质煤烟的焦糊!还有一股强烈的、如同工业清洁剂般的化学涩感!最要命的是,液体中似乎还残留着大量未溶解的二氧化碳气泡,在口腔和喉咙里疯狂地炸裂、翻腾,带来强烈的刺痛感和窒息感!
“呕——!!!”
贾张氏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抽搐起来!她猛地张开嘴,一大口混合着胃酸、胆汁和那恐怖液体的秽物如同喷泉般喷射而出!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难闻的酸腐气息!剧烈的呛咳让她佝偻着腰,眼泪鼻涕瞬间糊满了她那张刻薄的老脸!
“咳咳咳……呕……咳咳……哎哟我的妈呀!毒……毒药!要命了!毒药啊——!!!”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夜空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巨大恐惧的惨嚎,猛地从贾张氏那被灼烧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如同夜枭的悲鸣,瞬间刺破了西合院死寂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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