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的厨房，是一个油水丰厚的地方。
掌管厨房的刘管事，是大夫人周氏的远房亲戚。
他仗着这层关系，在厨房里作威作福，俨然一个土皇帝。
他最擅长的，便是看人下菜碟。
得宠的主子，每日都是山珍海味，精心烹调。
失势的姨娘和不受待见的庶出小姐，送去的饭菜便只剩下残羹冷炙。
柳如烟的院子，自然是后者。
夏婵每日从厨房领回来的饭菜，不是馊了的米饭，就是蔫黄的青菜。
有时候，甚至只有一碗清得可以照见人影的粥。
夏婵为此气愤不己，几次想去找刘管理论。
但都被柳如烟拦了下来。
“与他理论，有什么用？”
柳如烟看着食盒里那两块冰冷的馒头，语气平静。
“他不过是一条狗，真正的主人，是大夫人。”
夏婵的眼圈红了。
“可是小姐，您正在长身体，每日就吃这些东西怎么行。”
柳如烟拿起一个馒头，慢慢地咀嚼着。
她的动作很慢，很斯文，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咽下口中的馒头，淡淡地说道。
“让他再得意几天。”
柳如烟开始留意厨房里的一切动静。
她让夏婵每日去领饭菜的时候，不要立刻回来。
让她在厨房外多待一会儿，多听听，多看看。
厨房是人多嘴杂的地方。
只要有心，总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几天下来，夏婵带回了不少消息。
刘管事每日都会派自己的心腹，去城外的集市采买食材。
而府里账房记录的采买地点，却是城中最大、价格也最贵的南北货商行。
刘管事每个月都会有几天，称病告假。
而他告假的那些天，城里的赌场里，总会出现一个出手阔绰的神秘赌客。
他还将厨房里一些名贵的食材，偷偷地运出府，卖给城中的酒楼。
这些事情，厨房里的人大多心知肚明。
但因为刘管事是大夫人的人，没有人敢声张。
柳如烟将这些零碎的信息，在心中拼凑成了一张完整的网。
一张足以将刘管事彻底网死的网。
但她没有立刻行动。
她还在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时机很快就来了。
老太太突然病了，说是脾胃不适，食欲不振。
柳老爷下令，让厨房每日都要为老太太精心准备一些开胃的菜肴。
大夫人周氏为了在老太太面前表现自己的孝心，也亲自去厨房监督了几次。
她三令五申，要求刘管事一定要用最好的食材，尽心伺候。
刘管事表面上恭敬地应承着。
但背地里，他依旧我行我素。
他采买的，依然是集市上那些以次充好的廉价食材。
他觉得，反正老太太病着，味觉迟钝，吃不出好坏。
他把省下来的银子，又揣进了自己的腰包。
柳如-烟知道，时机到了。
一个深夜，她用左手，模仿着一个男子的笔迹，写了一封匿名的举报信。
信中，她详细地列举了刘管事克扣采买银两，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的种种罪状。
她特别提到了，刘管事送去老太太院子里的食材，也都是些不新鲜的便宜货。
这无疑是在诅咒老太太。
信的末尾，她还暗示，刘管事之所以敢如此大胆，是因为有大夫人在背后为他撑腰。
第二天一早，这封信被悄无声息地放在了大夫人周氏的梳妆台上。
周氏看到这封信，第一反应是愤怒。
她觉得是有人在挑拨她和老太太的关系。
但信中所列的罪状，又写得有鼻子有眼，让她不得不心生警惕。
尤其是关于老太太饮食的事情，更是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
如果这件事被捅到老太太和老爷那里去，她这个管家主母，难辞其咎。
她必须立刻查清楚。
但她不能大张旗鼓地查。
如果查出来是真的，就等于坐实了她用人不明，监管不力的罪名。
她决定暗中调查。
她派了自己最心腹的李嬷嬷，悄悄地去了厨房。
李嬷嬷到厨房的时候，刘管事的心腹正准备将采买回来的食材入库。
李嬷嬷上前查看。
她看到那些所谓的“新鲜”鲈鱼，鱼鳃己经发黑。
那些所谓的“上等”燕窝，里面掺杂着许多杂质。
还有那些给老太太准备的菌菇，表面己经有了一些黏滑的液体。
李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举报信上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立刻回去，将看到的一切，都禀报给了周氏。
周氏听完，气得浑身发抖。
她没想到，自己如此信任的亲戚，竟然在背地里捅了她这么大一个娄子。
现在，她面临一个两难的境地。
如果她将此事压下，袒护刘管事，万一被别人揭发出来，她就会被彻底拖下水。
如果她严查此事，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职。
柳如烟算准了周氏的心理。
她知道，为了自保，周氏只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大义灭亲。
果然，第二天一早，周氏便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厨房。
她当着所有厨房下人的面，将刘管事的罪状一一揭发。
她下令搜查了刘管事的住处。
从他的床底下，搜出了大量的银票和一张城中酒楼的供货账本。
人证物证俱在。
刘管事瘫倒在地，百口莫辩。
周氏为了表现自己的公正无私，当场下令。
将刘管事重打五十大板，逐出柳府，永不录用。
厨房里的人，看着刘管事的下场，都噤若寒蝉。
周氏处理完刘管事，心中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知道，自己虽然撇清了关系，但也因此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心腹。
更让她头疼的是，厨房管事这个重要的位置，暂时空缺了。
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信得过的人来接替。
就在这时，柳如烟带着夏婵，缓缓地走了过来。
她对着周氏，恭敬地行了一礼。
“母亲雷厉风行，为府中清除蛀虫，女儿佩服。”
她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崇敬。
周氏看着她，心中一阵烦躁。
她总觉得，这件事背后，有柳如烟的影子。
但她没有任何证据。
柳如烟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开口说道。
“如今厨房管事之位空悬，府中上下的饮食，不可一日无人打理。”
“女儿不才，愿为母亲分忧。”
她指了指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厨娘。
那厨娘姓钱，平日里沉默寡言，但一手厨艺却是整个厨房最好的。
她也是少数几个，从不参与刘管事那些勾当的人之一。
“钱厨娘为人老实，做事本分。”
“不如就让她暂代管事一职，也好让母亲有时间，慢慢挑选合适的人选。”
柳如烟的提议，听起来合情合理。
周氏正愁找不到人，钱厨娘又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最重要的是，钱厨娘无依无靠，没有任何背景。
周氏觉得，这样的人，更容易掌控。
她没有多想，便同意了柳如-烟的提议。
“也好，那就让她先管着吧。”
周氏说完，便心烦意乱地离开了。
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身之后，那个叫钱厨娘的妇人，对着柳如烟，投去了一个充满感激和忠诚的眼神。
原来，钱厨娘有一个生病的儿子，急需用钱。
柳如烟早己暗中资助了她。
柳如烟不着痕迹地，在厨房这个柳府的咽喉之地，安插下了自己的第一个人。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从今天起，她要一步一步地，将这座深宅大院的权力，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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