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的后花园里，牡丹开得正盛。
大夫人周氏借此名义，举办了一场赏花宴。
她邀请了城中许多有头有脸的夫人和公子小姐。
明面上是为了赏花，实际上是为了给女儿柳如玉创造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
柳如玉因为上次的私情风波，名声受损，急需一个场合来挽回颜面。
柳如烟作为府中的小姐，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她知道，这场宴会，就是一场鸿门宴。
宴会设在花园中央的一座水榭之中。
水榭西周鲜花环绕，风景极佳。
各家的夫人们聚在一起，谈论着京城的最新风尚。
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吟诗作对。
柳如玉今日经过了精心的打扮。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纱裙，裙摆上绣着淡雅的兰花。
她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楚楚动人。
她在一众小姐中，言笑晏晏，举止得体，俨然是全场的中心。
柳如烟则选择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没有佩戴任何首饰。
她只是静静地品着茶，仿佛周围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周氏清了清嗓子，笑着对众人说道。
“今日春光正好，牡丹盛开，正是助兴的好时候。”
“小女如玉，不才，学过几日琴艺，愿为大家弹奏一曲，以助雅兴。”
众人立刻鼓掌叫好。
柳如玉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到水榭中央。
那里早己摆好了一架名贵的古琴。
她坐下身，纤纤玉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一串清越的音符，立刻在水榭中回荡开来。
柳如-玉弹奏的是一曲《高山流水》。
她的琴技确实不错，曲调悠扬，引人入胜。
一曲终了，满堂喝彩。
“不愧是柳大小姐，这琴弹得真是出神入化。”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柳如玉在众人的赞美声中，矜持地站起身来。
她的目光，却突然转向了角落里的柳如烟。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甜美的笑容。
“听闻三妹妹也是多才多艺。”
她开口说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
“不知三妹妹可否也为大家展示一下才艺，让我们姐妹也开开眼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柳如烟的身上。
柳如烟心中冷笑。
她知道，真正的算计，现在才开始。
府里的人都知道，她生母早亡，无人教导。
琴棋书画这些大家闺秀的必修课，她一窍不通。
柳如玉这是要故意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大夫人周氏也立刻在一旁附和。
“是啊，如烟，你就不要谦虚了。”
“随便露一手就好，也让你姐姐看看你的长进。”
母女二人一唱一和，将柳如烟逼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果她拒绝，就会被扣上不识抬举，不敬长姐的帽子。
如果她应下，却又拿不出像样的才艺，只会沦为全场的笑柄。
柳如烟缓缓地站起身。
她没有丝毫的局促和不安。
她对着众人，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让姐姐和夫人见笑了。”
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
“如烟愚钝，于音律一道，一窍不通。”
此言一出，周围响起了一阵压抑的低笑声。
柳如玉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
柳如烟却仿佛没有看到众人的反应。
她继续说道。
“不过，今日既然是赏花宴，如烟不才，愿以这满园的牡丹为题，与在座的各位公子探讨一二。”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不表演才艺，竟然要和在场的才子们谈论学问。
一个坐在前排的年轻公子，是城中有名的才子，名叫张翰。
他带着一丝轻视的笑容站了起来。
“哦？不知三小姐想如何探讨？”
柳如烟的目光扫过满园盛开的牡丹。
“牡丹，乃花中之王，国色天香。”
“世人多爱其富贵艳丽，常作诗词歌赋以赞之。”
“但在如烟看来，牡丹之美，不止于此。”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各位请看，这牡丹花开，需要适宜的土壤，充足的阳光和水分。”
“少了任何一样，都开不出这般繁盛的景象。”
“这不正像我们治理地方吗？”
“百姓如花，官府如园丁。只有官府勤政爱民，为百姓提供安稳富足的土壤，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国家才能繁荣昌盛。”
她的话，让在场的许多人都陷入了沉思。
他们从未想过，赏一朵花，竟能引申出这样一番道理。
才子张翰的脸上，轻视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
柳如烟又指向远处的一片农田。
“牡丹虽美，却不能果腹。”
“真正的国之根本，在于五谷农桑。”
“如何改良稻种，增加亩产？如何兴修水利，防治旱涝？”
“这些问题，远比讨论一朵花的颜色和姿态，要来得更加重要。”
她的这番话，己经完全超出了闺阁女子的范畴。
她谈论的是时政，是国计民生。
在场的夫人们面面相觑，她们完全听不懂柳如烟在说什么。
但那些年轻的公子们，却个个听得眼神发亮。
他们开始与柳如烟讨论起来。
从农田水利，谈到漕运税收。
从边防军备，谈到吏治改革。
柳如烟对答如流，见解独到，丝毫不落下风。
她仿佛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
她更像一个胸怀天下的谋士。
水榭之中，形成了一个奇特的景象。
一群男人，正围着一个女子，神情激动地探讨着国家大事。
而那些原本是主角的夫人们和小姐们，反倒成了被冷落的背景。
柳如玉呆呆地站在古琴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精心准备的一场才艺表演，就这样被柳如烟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而且，柳如烟还用一种她完全无法企及的方式，将所有的光芒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她的琴声，在柳如烟那番关于国计民生的言论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和无力。
就像小孩子的玩闹，上不了台面。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说得好。”
众人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官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水榭的入口处。
他的身后，跟着柳老爷。
那人正是刚刚到访的陈知州。
他刚才在外面，将柳如-烟的那番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走到柳如烟面前，眼神中充满了欣赏和赞叹。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和胸襟，实属难得。”
他转向柳老爷，感慨地说道。
“柳大人，你养了一个好女儿啊。”
柳老爷看着柳如烟，眼神复杂。
他再一次，被这个自己从未重视过的庶女给震惊了。
陈知州又看向柳如玉。
“刚才的琴声虽美，但终究是风花雪月的小道。”
“这位小姐的言论，才是真正的大格局，大气魄。”
柳如玉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
陈知州的这句话，无疑是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一场原本为了羞辱柳如烟而设的宴会，最终，却让她大放异彩。
而精心准备的柳如玉，反倒成了那个最可笑的小丑。
柳如烟对着陈知-州和柳老爷，谦恭地行了一礼。
她退回到自己的角落，重新坐下。
仿佛刚才那个舌战群儒，指点江山的女子，不是她一样。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微苦，而后回甘。
就像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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