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的嫡子柳文轩，是柳老爷和大夫人周氏的命根子。
他自幼被寄予厚望，请了城中最好的老师来教导。
柳老爷希望他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最近，柳文轩的功课遇到了一个难题。
他的老师给他布置了一项作业，要他临摹一幅北宋范宽的《秋山行旅图》。
并且要写一篇关于此画笔法和意境的赏析。
这幅《秋山行旅图》，是画中至宝，早己失传多年。
世间流传的，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摹本，难得其精髓。
大夫人周氏为了儿子的功课，心急如焚。
她发动了所有的人脉，派人去京城，去江南，西处搜寻这幅画的真迹或是精良的摹本。
然而，几天过去，派出去的人都空手而归。
他们带回来的，都是一些粗制滥造的仿品，根本无法用来做功课。
柳文轩为此愁眉不展，连饭都吃不下了。
周氏看着儿子憔悴的样子，更是急得嘴上都起了泡。
这件事，很快就在府中传开了。
柳如烟自然也听说了。
一个午后，她像往常一样，去给老太太请安。
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她遇到了同样前来请安的柳老爷。
柳老爷的脸上，也带着一丝愁容。
显然，他也在为儿子的功课而烦心。
柳如烟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
在告辞离开时，她“不小心”将自己的一方手帕，遗落在老太太的暖榻之上。
那方手帕上，用极淡的墨色，绣着一幅山水画的一角。
画的是几棵虬劲的古松，和一段崎岖的山路。
笔法虽然稚嫩，但气势却颇为不凡。
柳如烟离开后不久，一个伺候老太太的丫鬟发现了那方手帕。
她将手帕呈给老太太。
老太太拿起手帕，看着上面的图案，觉得有些眼熟。
她又将手帕递给了身旁的柳老爷。
“你瞧瞧，这是如烟那丫头落下的。”
“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倒是有几分气魄。”
柳老爷接过手帕，只看了一眼，眼神就瞬间凝固了。
他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
他虽然没有见过《秋山行旅图》的真迹。
但他年轻时，曾有幸在一位大学士的府中，见过一幅据说是最接近真迹的摹本。
那幅画的气势和笔法，他至今记忆犹新。
而柳如烟这方手帕上画的山水一角，其构图和笔意，与他记忆中的那幅画，竟然有七八分的相似。
柳老爷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立刻派人，将柳如-烟叫了回来。
柳如烟回到老太太的院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父亲，老太太，叫女儿回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柳老爷举起那方手帕，眼神锐利地看着她。
“这上面的画，是你绣的？”
柳如烟点了点头。
“是女儿闲来无事，随意绣着玩的。”
柳老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你……可见过范宽的《秋山行旅图》？”
柳如烟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得黯然。
“女儿福薄，无缘得见真迹。”
她顿了顿，又轻声说道。
“只是，女儿的生母在世时，曾有一位远游客商寄宿在家。”
“那位客商，自称年轻时曾有幸临摹过《秋山行旅图》的真迹。”
“他在我家休养期间，曾凭着记忆，画过一幅草图。”
“母亲当时觉得有趣，便让女儿在一旁看着。”
“女儿年纪虽小，但对那幅画的印象，却极为深刻。”
“手帕上的这点东西，便是女儿凭着儿时的记忆，胡乱画的。”
“让父亲见笑了。”
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将自己的画技，归结于儿时的记忆和母亲的教导。
既显得合乎情理，又勾起了柳老爷对她那位早逝生母的一丝愧疚。
柳老爷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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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
“你现在，立刻随我回书房。”
“将你记忆中的那幅《秋山行旅图》，完整地画出来。”
柳如烟的眼中，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父亲，女儿才疏学浅，恐怕……”
柳老爷打断了她的话。
“不必多言，尽力而为即可。”
柳如烟“无可奈何”地，跟着柳老爷来到了书房。
柳老爷亲自为她磨墨，铺纸。
这是柳府的子女中，从未有过的待遇。
柳如烟站在巨大的书案前，深吸了一口气。
她拿起画笔，蘸满了墨汁。
她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眼神变得专注而坚定。
她开始落笔了。
她的笔尖在宣纸上游走。
崇山峻岭，飞瀑流泉，崎岖山路，行旅之人……
一个恢弘而又充满细节的画面，在她的笔下，一点一点地呈现出来。
她的画法，完全模仿了范宽的“雨点皴”。
笔法雄健，墨色浑厚。
将北方山水的雄壮气势，表现得淋漓尽致。
柳老爷站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
他完全被柳如烟的画技给震撼了。
他无法想象，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竟有如此的胸襟和魄力，能画出这般气势磅礴的山水。
几个时辰过去。
一幅完整的《秋山行旅图》，终于完成了。
虽然它不是真迹，但其神韵和精髓，却己得了十之八九。
足以以假乱真。
柳老爷看着这幅画，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有了这幅画，他儿子的功课，就再也不是问题了。
他看着柳如烟，眼神中充满了欣赏和骄傲。
就在这时，大夫人周氏，因为担心儿子的功课，找来了书房。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书案上那幅气势恢宏的画作。
她也看到了站在画旁的柳如烟，和一脸激动的柳老爷。
她立刻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一股强烈的嫉妒和不甘，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辛苦奔走，遍寻不得的宝贝。
竟然被柳如烟，这个她最看不起的庶女，轻而易举地画了出来。
她走上前，强笑着说道。
“老爷，这是……”
柳老爷没有看她。
他只是指着那幅画，用一种冰冷的语气说道。
“你看看。”
“这就是文轩功课所需要的《秋山行旅图》。”
“是如烟，凭着记忆，亲手画出来的。”
他又转向周氏，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和责备。
“你口口声声说你最疼爱文轩。”
“可你这个做母亲的，连他功课需要什么都不知道。”
“你只知道用金钱去搜罗，却不知真正的才学，是金钱买不来的。”
“你看看如烟，再看看你。”
“慈母败儿，古人诚不我欺。”
柳老爷的这番话，像一把利剑，狠狠地刺穿了周氏的心。
他当着柳如烟的面，毫不留情地斥责她这个当家主母，管教无方。
周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站在那里，羞愤交加，无地自容。
柳如烟则低着头，一副谦恭的样子。
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柳老爷将那幅画，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
他亲自将画送到了柳文轩的院子。
而柳如烟，则因为这次的“才华”，在柳老爷心中的分量，再一次加重了。
她不仅仅是一个有谋略的女子。
她还是一个有才华的女子。
这种才华，是柳如玉和柳文轩，这两个被精心培养的嫡出子女，所不具备的。
柳老爷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对子女们的态度。
而柳如烟，则在这座深宅的权力棋局中，又落下了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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