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将至。
城中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又肃穆的气息。
对于天下的读书人来说，这三年一度的乡试，是他们鲤鱼跃龙门的最重要一步。
一旦高中，便可成为举人，从此踏入仕途，光宗耀祖。
柳府的学堂里，气氛也比往日凝重了许多。
柳家的几个适龄子弟，都在为即将到来的乡试，做着最后的冲刺。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嫡子柳文轩，和庶子柳如风。
柳文轩近来被柳老爷严加管束，不敢再惹是生非，只能将心思都放在了学业之上。
柳如风则更是刻苦。
他本就天资过人，又勤奋好学，是柳家这一代子弟中，公认的才学最佳之人。
所有人都觉得，以柳如风的实力，在这次乡试中脱颖而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然而，柳如烟却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发现，弟弟柳如风最近的神色，总是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和疲惫。
她派人去悄悄打听。
很快，消息就传了回来。
问题，出在了柳府的学堂里。
学堂的总教习，是一个姓黄的老夫子。
黄夫子是周氏当年亲自聘请的，为人古板，最重嫡庶尊卑。
他一向看不起柳如风这样的庶子。
虽然柳如风的才学远胜柳文轩，但在黄夫子的眼中，柳文轩才是柳家未来的继承人。
在临考前的这段关键时期，黄夫子将所有宝贵的学习资源，都倾斜给了柳文轩。
他将自己多年珍藏的，历届乡试的优秀文卷，都拿出来，只给柳文轩一人参阅。
他还亲自为柳文轩开小灶，为他讲解应试的技巧，剖析时下的热门考题。
而对于天分更高的柳如风，他却是不闻不问，甚至还处处打压。
柳如风几次想向黄夫子请教问题，都被他以“没有时间”为由，冷漠地拒绝了。
柳如风想要借阅那些历届的文卷，黄夫子更是首接呵斥他，说他痴心妄想，不知本分。
没有好的老师指导，没有好的参考资料。
柳如风就像一个空有绝世武功，却没有趁手兵刃的侠客。
他只能靠着自己有限的学识，去独自摸索，独自苦熬。
他的前程，就这样，被一个迂腐的老夫子，给死死地卡住了。
柳如烟听完夏婵的汇报，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她知道，黄夫子，代表的是周氏留下的，那套腐朽而又顽固的嫡庶秩序。
想要让弟弟出人头地，就必须，打破这套秩序。
她没有去找柳老爷告状。
她也没有去找黄夫子理论。
她选择了用一种更首接，也更有效的方式。
她要用自己的力量，为弟弟，铺就一条通往青云的道路。
一个傍晚，柳如烟将柳如风，叫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姐姐。”
柳如风的声音，有些低沉。
柳如烟看着他那张略带憔悴的年轻脸庞。
“乡试在即，功课准备得如何了？”
她平静地问道。
柳如风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尽力而为吧。”
柳如烟没有再多问。
她只是说道。
“从明天起，你不用再去学堂了。”
柳如风愣住了。
“姐姐，这是为何？”
“不去学堂，我如何温习功课？”
柳如烟站起身，走到院中的一间厢房前。
她推开了那间房的门。
柳如风跟着她走进去，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是一间被重新布置过的书房。
房间宽敞明亮，窗明几净。
墙边，立着两个巨大的书架。
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其中有许多，都是他梦寐以求，却无缘得见的孤本和珍本。
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而且，全都是最上等的精品。
在书房的一角，还燃着一炉宁神静气的檀香。
这间书房的条件，比起柳老爷自己的书房，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专属书房。”
柳如烟淡淡地说道。
“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温习功-课，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
柳如风看着这一切，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要布置出这样一间书房，需要花费多少的金钱和心思。
柳如烟又说道。
“光有好的书房，还不够。”
“你还需要一个好的老师。”
她对着门外，说了一句。
“先生，请进吧。”
一个身穿青布长衫，气质儒雅的中年文士，从门外走了进来。
柳如风看到这个人，再一次，大吃一惊。
“白……白先生？”
他失声叫道。
来人，正是城中大名鼎鼎的，有“江南第一才子”之称的白敬亭，白先生。
白先生学富五车，却性情孤高，从不轻易收徒。
城中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踏破了他家的门槛，都未能如愿。
柳如风无法想象，自己的姐姐，是如何将这样一位神仙一般的人物，请到家里来的。
白先生对着柳如烟，拱了拱手。
“柳小姐。”
柳如烟微微颔首。
“以后，小弟的学业，就有劳先生了。”
白先生的目光，落在了柳如风的身上。
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
从那天起，柳如风便开始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学习生涯。
他每日都在那间雅致的书房里，废寝忘食地苦读。
白先生的学识，渊博如海。
他为柳如风，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他不仅，为柳如风讲解了历届乡试的所有经典范文。
还为他，剖析了当今天下的时局，预测了今年最有可能出现的考题。
柳如风的才学，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的养分。
他的见识，他的格局，他的文笔，都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飞快地成长着。
而这一切，所花费的金钱，都是柳如-烟，用自己掌管产业赚来的钱，独立支付的。
她是在用自己的财富，为弟弟的前程，进行一场豪赌。
乡试的日子，终于到了。
柳如风怀着前所未有的自信，走进了考场。
三天后，他面带微笑地，走出了考场。
他知道，自己这次，稳了。
放榜的那一天，整个柳府，都陷入了一种紧张的等待之中。
柳老爷和老太太，都坐在大厅里，等着消息。
柳文轩也坐立不安，他的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的幻想。
午后，一阵急促的锣鼓声，由远及近。
“喜报，喜报。”
报喜的官差，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柳府的大门口。
“恭喜柳府，柳如风公子，高中本次乡试第三名，亚元。”
这个消息，像一颗惊雷，在柳府炸响。
柳老爷激动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老太太更是喜极而泣，口中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柳文轩则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和柳如风的差距，己经不可以道里计了。
他这次，又是名落孙山。
整个柳府，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
柳如风穿着一身崭新的锦袍，接受着所有人的祝贺。
但他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
他穿过热闹的人群，来到了柳如-烟那间清冷的院子里。
他对着自己的姐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姐姐，如风能有今日，全赖姐姐的栽培。”
“此等大恩，如风永世不忘。”
柳如烟扶起了他。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来感谢我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需要，在朝堂之上，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人。”
“一个可以为我所用，可以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的人。”
她看着柳如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今天，你只是迈出了第一步。”
“未来的路，还很长。”
“不要让我失望。”
柳如风看着自己的姐姐，心中所有的激动和喜悦，都渐渐地冷却了下来。
他明白了。
他和姐姐之间，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姐弟亲情。
而是一种更稳固，也更冰冷的，利益的联盟。
他对着柳如-烟，再一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姐姐放心。”
他的声音，变得沉稳而又坚定。
“如风，绝不会让您失望。”
柳如烟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她知道，这颗她亲手种下的种子，己经成功地发芽了。
在不远的将来，他将长成一棵，可以为她遮风挡雨，也可以为她披荆斩棘的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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