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己至，庭院中的柳树抽出了新芽。
府中即将举办一场家宴，以庆祝春天的到来。
按照惯例，府中的小姐们都要添置几件新裁的春衫。
负责制衣的王裁缝带着徒弟，在各处院落间穿梭。
他先去了大小姐柳如玉的院子。
他在那里停留了很久。
他又去了其他几位庶出小姐的院子。
他量了尺寸，记下了布料的颜色和样式。
最后，他才慢悠悠地来到柳如烟这处偏僻的院落。
他的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笑容，但眼神里却透着敷衍。
“给三小姐请安了。”
他草草地行了个礼。
夏婵端来了茶水，他也没有喝。
“不知三小姐想要什么样式的春衫？”
他一边问，一边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柳如-烟从一本书卷中抬起头。
“就按府里的规矩来便好。”
她淡淡地说道。
王裁缝拿出尺子，随意地在柳如-烟身上比划了两下。
他甚至没有记录下准确的尺寸。
“知道了，三小姐的尺寸我记下了。”
他收起尺子，便准备告辞。
“只是最近府里要做的衣裳多，三小姐的这件，恐怕要往后稍稍。”
他找了一个听起来很合理的借口。
柳如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王裁缝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匆匆离开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其他几位小姐的新衣都己经陆续送到了她们的院子。
只有柳如烟这里，迟迟没有动静。
夏婵去催问过几次。
每一次，王裁缝都用同样的理由来搪塞。
他说布料还没到，或者说手头的活计太多忙不过来。
夏婵心中焦急万分。
“小姐，他分明是故意的。”
她气愤地说道。
“这背后一定是有人指使。”
柳如烟放下一枚黑色的棋子，棋盘上的白子被困住了。
“这还用想吗？”
她的语气很平静。
“家宴就在三日后了，到时候所有小姐都穿着新衣，只有我穿着旧衫。”
“这不正是某些人想看到的结果吗？”
夏婵急得快要哭出来。
“那可怎么办才好？”
“到时候，您一定会成为整个府里的笑柄。”
柳如烟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枚一枚地收回棋盒。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夏婵，去把我母亲留下的那个樟木箱子抬出来。”
夏婵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照做了。
那是一个上了锁的箱子，里面装着柳如烟生母为数不多的遗物。
柳如烟拿出钥匙，打开了箱子。
一股淡淡的樟脑味混合着旧时光的气息扑面而来。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几件衣裳。
那些衣裳的料子都极好，是苏杭的上等锦缎。
只是样式己经过时了，是十多年前流行的款式。
夏-婵看着这些旧衣服，更加不解了。
“小姐，您这是……”
柳如烟从中取出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裙。
那裙子保存得很好，只是颜色因为年深日久，显得有些黯淡。
“把剪刀和针线拿来。”
柳如烟吩咐道。
她在桌案上将那件旧长裙铺开。
她拿起剪刀，没有丝毫犹豫。
清脆的剪裁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原本宽大的袖口被她裁掉，改成了时下流行的窄袖。
陈旧的领口被拆开，重新设计成别致的交领样式。
她的手指灵巧地穿引着针线。
那些针脚细密而均匀，比府里最好的绣娘还要出色。
夏婵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她从未想过，自己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姐，竟藏着这样一门精湛的手艺。
柳如烟在裙子的领口和袖边，用银色的丝线绣上了一支含苞待放的梅花。
那梅花样式简单，却给整件素雅的裙子增添了一抹灵动。
她又找出一条水蓝色的旧腰带，将它裁剪缝合成一条新的束腰。
两天后，一件全新的衣裳出现在了夏婵面前。
它保留了旧衣的温润质感，又融合了新颖别致的设计。
它看起来比府里任何一位小姐的新衣都更有韵味。
家宴当晚，灯火通明。
府中的女眷们都盛装出席。
柳如-玉无疑是全场的焦点。
她穿着一件用料奢华的桃粉色长裙。
裙子上用金线绣满了繁复的牡丹花图案。
裙摆上还点缀着许多亮晶晶的珠子。
她整个人看起来光彩夺目，但也显得有些过于招摇。
大夫人周氏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接受着旁人的奉承。
柳如烟在宴会开始后才姗姗来迟。
她走进灯火辉煌的宴会厅时，所有人的声音都停顿了一下。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裙。
那裙子的颜色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如同皎洁的月光。
裙子的款式简洁大方，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只有领口和袖口那几朵若隐若现的银线梅花，为她增添了几分清雅脱俗的气质。
水蓝色的束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亭亭玉立。
她的出现，像一阵清风吹散了满室的脂粉香气。
柳如玉那身华丽的衣裳，在柳如烟的衬托下，竟显得有些俗不可耐。
就像一个用金钱堆砌起来的货架，缺少了灵魂。
一个与周氏素来不合的姨娘，率先开口赞叹。
“三小姐这身衣裳真是别致。”
“看着像是云锦坊最新出的样子，可我前几日去逛，却没见过。”
柳如烟微微一笑。
“姨娘说笑了，这只是我自己用旧衣改的一件衣裳。”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惊讶。
柳老爷的目光也落在了柳如-烟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和赞许。
“哦？这是你自己做的？”
柳如烟不卑不亢地回答。
“是，女儿想着旧衣料子还好，丢了可惜，便自己动手改了改。”
“没想到让父亲见笑了。”
柳老爷点了点头。
“勤俭是美德，心灵手巧更是难得。”
他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欣赏。
“比起那些只知用金银珠宝打扮自己的，不知要好上多少。”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无声地打在了柳如玉和周氏的脸上。
柳如-玉的脸涨得通红，手指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
周氏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她精心策划的一场羞辱，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让柳如-烟大放异彩。
更让她自己的女儿成了陪衬的笑话。
那个故意拖延工期的王裁缝，此刻正缩在角落里。
他看着柳如烟，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悔恨。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柳如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她没有去看柳如玉那张嫉恨交加的脸。
也没有去看周氏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她只是平静地品着自己的茶。
今晚，她赢得了一场无声的胜利。
她用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将别人施加的羞辱，变成了一场衬托自己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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