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刚漫过沉香殿的门槛,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搅碎。赵砚骑着匹枣红色的小马从廊下冲过,马鞍上捆着的算学书稿哗啦啦散了一地,其中几张飘到正伸着脖子啃柳叶的骆驼嘴边。骆驼顺势卷住一张,嚼得纸页沙沙响,嘴角还挂着昨晚没舔干净的槐花糕渣。
“先生!先生救我!”赵砚翻身下马时差点绊倒,长衫下摆勾住马镫,整个人踉跄着扑向台阶,怀里的铜制算珠滚出来,在青石板上弹跳出一串脆响。他指着身后追来的小厮,声音都带着颤:“我爹听说我把‘三角形’译成‘三足鼎’,竟让铺子的铜匠打了只三足鼎送来,说要我对着鼎抄一百遍大食文!”
话音未落,两个小厮抬着只锃亮的三足鼎进了院门。鼎耳上还缠着红绸,底下的炭火盆冒着青烟,显然是刚从熔炉里拎出来的。骆驼见了那鼎,忽然兴奋地刨起蹄子,竟凑过去用鼻子蹭鼎沿——它大概是把这亮晶晶的物件当成了大号食盆,上次苏珩送的鎏金铜盆,它就用来泡过槐花蜜水。
念瑶正弯腰捡算珠,忽觉头顶一凉。抬头便见三公主举着个风筝跑过,风筝线缠在了骆驼的犄角上,那只画着星图的风筝顿时成了面歪歪扭扭的旗帜。“我要让风筝飞到伊和的天文台去!”三公主的银铃般的笑声混着骆驼的哼哧声,惊得廊下的燕子衔着泥掉了下来,正好落在那只三足鼎里。
赵砚正手忙脚乱地解风筝线,苏珩提着个锦盒踏进门来。他新做的月白长衫上沾着些金粉,袖口还别着根没绣完的针,锦盒里飘出股奇异的甜香。“我按西域的方子做了杏仁酪,”他打开盒子时手一抖,酪浆晃出来溅在三足鼎上,在铜壁上画出道奶白的弧线,“就是不知道放了波斯的玫瑰露,会不会变成‘三足鼎’味的。”
骆驼大概是被甜香勾得慌,猛地甩了甩头,风筝线瞬间缠成个死结。三公主去扯线时,脚下踩着颗算珠,整个人扑进苏珩怀里,锦盒里的杏仁酪全泼在了苏珩的长衫上。月白的料子顿时洇出片淡黄,倒像沾了层初升的月光,引得苏珩故作夸张地叫起来:“哎呀,我的新衣裳成了三公主的‘画板’啦!”
正闹着,淑妃扶着宫女的手进来,发髻上的珍珠钗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她手里拿着卷画轴,刚展开就被风卷了个角——原是波斯画师画的归雁楼全景,却被三公主昨晚偷偷添了几笔:骆驼驮着星盘站在楼顶,赵砚抱着三足鼎在楼下算账,苏珩正往星盘上绣金线。“你们瞧瞧,”淑妃指着画忍俊不禁,“三丫头这画,倒比史官的记载还热闹。”
话音未落,院门外传来伊和的喊声。他这次换了身中原士子的青布袍,只是腰带系得歪歪扭扭,手里举着个木匣子跑得气喘吁吁。“先生!我带了撒马尔罕的新宝贝!”他冲进殿时没留神门槛,木匣子“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里面滚出十几个小木球,每个球上都刻着不同的文字——汉文的“天”、大食文的“????”、拉丁文的“caelum”,滚得满殿都是。
骆驼见了木球,立刻来了精神,用蹄子把球往一起拢,活像在玩归雁楼杂耍班子的抛球戏。有个刻着“星”字的木球滚到三足鼎下,被炭火烤得“滋滋”响,字上的金漆渐渐融化,顺着鼎脚流下来,在地上画出道金色的细线,倒像从鼎里流出来的“星”光。
赵砚正弯腰捡木球,忽然被刺猬绊了一跤。那小东西不知何时拖来串东珠,此刻正把珠子往木球堆里塞,大概是想把“文字球”变成“珠宝球”。伊和见状,忽然拍手道:“有了!我们来玩‘文字寻宝’!把木球藏起来,谁找到最多,就用谁的文字给那颗新发现的星命名!”
三公主第一个响应,抱着几个木球就往假山后跑,裙摆扫过花丛,带起的花瓣落在刺猬背上,让它成了只“花刺猬”。苏珩则偷偷把个刻着大食文的木球塞进三足鼎的炭火里,想让它变成“烤球”,结果被烫得赶紧缩手,指尖红得像抹了胭脂。赵砚趁机把个拉丁文木球夹在《几何原本》里,自以为藏得隐秘,却没发现书页间露出的小半截木柄。
淑妃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命宫女取来几碟点心。刚摆在石桌上,就见骆驼伸着脖子凑过来,用舌头卷走块芙蓉糕。那糕上的糖霜沾了它满脸,活像落了场白糖雪,引得伊和掏出炭笔就往纸上画,嘴里还念叨着:“要把骆驼的‘糖霜脸’画给撒马尔罕的人看,让他们知道长安的糕点有多甜!”
赵砚正为藏木球的事得意,忽听苏珩喊他:“赵兄快看!你的三足鼎成了‘聚宝盆’!”原来刺猬把藏起来的东珠、算珠、金线头全拖进了鼎里,炭火烤得珠子发烫,东珠的光泽混着算珠的铜色,竟真像堆会发光的宝贝。赵砚刚要去拿,骆驼突然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热气把鼎里的宝贝吹得滚出来,正好砸在伊和的画纸上,在骆驼的“糖霜脸”旁印出串彩色的圆点。
“这才是最好的画!”淑妃笑着拍手,“比西域的星图还有趣。”三公主趁机把个汉文木球塞进淑妃的袖袋,还做了个鬼脸;苏珩则偷偷将大食文木球粘在赵砚的长衫下摆;伊和自己把拉丁文木球塞进靴筒,三人都以为对方没发现,却不知早被念瑶看在眼里。
午时的梆子声刚响,太医院的小吏就匆匆赶来,手里举着封伊和家人的信。信上的字迹被雨水洇了大半,只看清“送葡萄酿”几个字。伊和刚要拆开,骆驼突然用头撞了他一下,信纸顿时飘进三足鼎的炭火里。火苗“腾”地窜起来,把信纸烧成团灰烬,倒在鼎底拼出个模糊的“酒”字。
“哎呀!我的葡萄酿!”伊和急得首跺脚,赵砚却突然指着灰烬笑出声:“你看,这灰烬的形状,像不像个大食文的‘酒’字?”苏珩凑近一看,果然像极了,忍不住打趣:“看来连火神都懂大食文,知道该给伊和留个信儿。”
正说着,归雁楼的伙计提着个酒坛进来,说是赵老掌柜托人送来的。坛口刚打开,就飘出股浓郁的果香——原是用西域葡萄和长安槐花酿的酒,酒液呈琥珀色,倒在杯子里还泛着细泡。骆驼闻着酒香,竟用前蹄扒拉伙计的腿,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咕噜”声,活像归雁楼里讨酒喝的熟客。
“给它也来一杯?”苏珩笑着拿起个小盏,刚要倒酒就被念瑶拦住。她指着骆驼蹄边的算珠:“它喝了酒,怕是要把你的云锦当草料啃了。”这话引得众人笑起来,三公主趁机端起酒盏喂刺猬,吓得刺猬蜷成个球,背上的花瓣掉了一地,倒像撒了把碎胭脂。
酒过三巡,伊和忽然想起“文字寻宝”的事,拉着众人去翻找木球。赵砚从《几何原本》里摸出拉丁文木球时,发现书页上沾着酒渍,把“luna”泡成了“luna酒”;苏珩去三足鼎里掏大食文木球,却摸出把被烤化的金线,缠得木球像个小金球;三公主在假山后找到的汉文木球,沾了满是泥土,倒像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文字古董”。
最后清点时,三人找到的木球数竟一模一样。伊和眼珠一转,指着骆驼背上的风筝:“不如让骆驼选!它用鼻子碰哪个字,就用哪个命名!”众人都觉得有趣,把三个刻着“星”字的木球摆在骆驼面前。那骆驼嗅了嗅汉文木球,又闻了闻大食文木球,最后竟用舌头卷起三个木球,一起塞进了嘴里,嚼得“咯吱”响。
“这……这是都要?”赵砚看得目瞪口呆,苏珩却拍手大笑:“我看它是想告诉咱们,星星本来就没有名字,叫什么都一样!”伊和若有所思地掏出星盘,在背面刻下三个“星”字,又画了只骆驼嚼木球的模样:“就这么办!以后这颗星,在中原叫‘星’,在西域叫‘???’,在海西叫‘stella’,都是一家人。”
夕阳漫进沉香殿时,众人正围着三足鼎煮新酿的酒。赵砚的算珠滚进酒坛,苏珩的金线缠上了星盘,伊和的木球被刺猬当成了玩具,三公主的风筝挂在殿角,成了面印着星图的晚霞。骆驼趴在廊下打盹,嘴角还沾着木球的碎屑,像含着颗没化完的糖。
念瑶提笔在日志上写下:“今日的混乱,是葡萄酿混着槐花蜜的甜,是三足鼎碰着算珠的响,是三种文字在风里跳的舞。原来最热闹的风景,从不是规规矩矩的星图,而是你我他,在这宫闱里,把日子过成了最甜的笑话。”
笔尖的墨汁滴落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圆,像颗刚从三足鼎里滚出来的星,落在满页的笑声里,成了最暖的注脚。
(http://www.220book.com/book/UYGW/)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