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殿的晨阳刚把廊下的槐花照得透亮，淑妃就提着个描银旧木箱踏进门来。木箱边角磨得发亮，铜锁上还挂着个小小的玉坠——是她母后生前给她的“长命锁”，如今倒成了箱子的装饰。“今日翻库房，找着些儿时的玩意儿，”淑妃笑着打开箱盖，一股混着樟木与旧布的香气飘出来，“想着念瑶你爱听旧事，正好拿出来给你们瞧瞧。”
箱里的东西倒也寻常，却满是岁月的软意：有件粉色绣兔子的小袄，袖口磨出了毛边；个竹编的小篮子，编得歪歪扭扭，篮底还破了个小洞；最惹眼的是个布偶，是只歪脸的布老虎，眼睛缝得一高一低，尾巴还缺了半截——淑妃指尖碰着布老虎的耳朵，眼里瞬间漾起笑意：“这是我七岁那年，偷偷学着绣的，原想给母后当生辰礼，结果把老虎绣成了‘歪脸猫’，还被父皇笑了半个月。”
念瑶的指尖轻轻拂过粉色小袄的针脚，忽然想起自己五岁时，爹爹也给她做过件类似的小袄，是淡蓝色的，上面绣着朵小小的槐花。那时她总爱穿着小袄在院里跑，结果被门槛绊倒，小袄的下摆勾破了个洞，她哭得首抽气，爹爹却笑着说“破洞也好看，像给小袄开了朵小花”，还在破洞处绣了只小小的蝴蝶，让她破涕为笑。
“你瞧这篮子，”淑妃又拿出那只破洞竹篮，指尖点着篮底的洞，“当年我跟御花园的小太监学编竹篮，想着编好了装花瓣，结果编到一半就没了耐心，篮子底没封紧，装进去的花瓣全从洞里漏了，我追着花瓣跑，摔了个满身泥，母后见了，笑得手里的茶都洒了。”
这话刚落，三公主就凑过来，伸手去抓那只歪脸布老虎，结果没抓稳，布老虎飞出去，正好落在骆驼的背上。骆驼以为是新的“玩具”，甩着尾巴就往廊下跑，布老虎在它背上晃来晃去，歪脸的模样在阳光下更显滑稽。“我的布老虎！”淑妃笑着去追，裙摆扫过石桌上的食盒，里面的桂花糕撒了一地，刺猬立刻凑过来，把糕往颊囊里塞，腮帮子鼓得像两个小元宵，连布老虎掉在地上都没顾上捡。
赵砚刚要去帮着捡桂花糕，就听淑妃又开口：“还有次更荒唐的，”她指尖沾了点桂花糕的碎屑，眼里满是笑意，“我十岁那年，见母后总戴凤钗，就偷偷把她的累丝凤钗拿下来，学着母后的样子插在头上，结果凤钗太重，压得我脖子都酸了，还没走两步就脚滑摔进了御花园的荷花池，凤钗掉在池子里，我抱着荷花叶哭，还是父皇跳下来把我捞上去的——后来那凤钗找了三天才找着，上面还沾着片荷花叶，成了宫里的笑谈。”
“娘娘也会摔进池子呀！”三公主笑得首拍手，手里的布老虎（刚从地上捡的，沾了满是桂花糕渣）挥来挥去，糕渣撒了苏珩一袖子。苏珩刚要擦，就见伊和举着个旧罗盘跑过来，罗盘是他刚从箱里翻出来的——原是淑妃儿时玩的“寻宝罗盘”，指针早锈住了，却被伊和当成了宝贝。“娘娘！这罗盘能找着儿时的宝贝吗？”伊和跑得急，罗盘撞在石桌上，锈住的指针“咔嗒”掉了下来，正好落在刺猬的背上。
刺猬以为是新的“糖珠”，蜷成个球就往石缝里钻，指针在它背上晃来晃去，活像给“小元宵”插了根小旗子。“我的指针！”伊和急得去追，结果踩着块桂花糕，“哧溜”一声滑了个趔趄，正好撞在赵砚身上，两人一起摔在地上，怀里的桂花糕、布老虎、旧罗盘全撒了，与地上的花瓣混在一起，活像个“儿时宝贝堆”。
念瑶看着眼前的混乱，忽然想起自己七岁时的一件囧事。那时爹爹教她磨墨，她总把墨汁打翻，有次竟把墨汁泼在了爹爹刚写好的星图上，星图瞬间变成了“墨点星图”。她吓得首哭，以为爹爹会生气，结果爹爹却笑着把她抱起来，用沾了墨汁的手指在她脸上画了个小胡子，说“瑶瑶这是给爹爹的星图添了‘墨星’，比原来好看多了”，还带着她一起在墨点旁画小笑脸，把“墨点星图”变成了“笑脸星图”。
“我小时候也总惹爹爹笑，”念瑶轻声开口，指尖着旧木箱的边缘，“有次爹爹带我去市集买槐花糕，我非要自己提着糕，结果没走两步就被绳子绊倒，糕摔在地上，我坐在地上哭，爹爹却把摔脏的糕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说‘没事，脏了的地方爹爹吃，干净的给瑶瑶’，结果他吃了满是泥的糕，还笑着说‘比干净的还香’。”
“爹爹真好！”三公主扑过来抱住念瑶的腿，手里的布老虎蹭了念瑶一裙摆的糕渣，“瑶瑶姐姐，你再讲个儿时的事嘛！”淑妃也笑着点头：“是该多讲讲，听着倒比宫里的规矩有趣多了。”
念瑶便又想起一件：“还有次，我学着爹爹的样子认星盘，把‘北斗七星’说成了‘北斗七糖’，还非要爹爹把星星摘下来给我当糖吃。爹爹没办法，就用槐花蜜做了七颗‘星星糖’，串在绳子上给我，说‘这是星星变的，吃了能长高高’。我高兴得整夜抱着糖睡，结果第二天糖全化了，粘在我的头发上，爹爹给我梳了半天才梳开，还笑我是‘糖头发小神仙’。”
“糖头发！”三公主笑得首打滚，手里的布老虎又飞了出去，这次正好落在淑妃的怀里。淑妃接住布老虎，指尖擦去上面的糕渣，忽然想起件更荒唐的事：“我十二岁那年，见御膳房做点心，就偷偷溜进去，学着做桂花糕。结果把糖当成了盐，把面粉撒了满灶台，还差点把蒸笼掀翻。御膳房的总管吓得赶紧拦我，我却举着满是面粉的手说‘我做的是‘咸香糕’，更好吃’——后来父皇尝了一口，咸得首皱眉，却还是笑着说‘我家丫头做的，再咸也好吃’。”
这话引得众人都笑了，赵砚笑得手里的桂花糕都掉了，苏珩笑得首拍石桌，伊和笑得罗盘都拿不稳，连骆驼都“哼哧”了两声，像是在跟着笑。刺猬从石缝里钻出来，嘴里还叼着那颗锈住的指针，凑到念瑶脚边，像是在听故事。
午后的阳光渐渐暖起来，淑妃把旧木箱里的东西全倒在石桌上：有绣歪的帕子、编坏的草绳、画满涂鸦的纸笺，还有个缺了口的瓷娃娃——是淑妃儿时最喜欢的玩具，娃娃的脸被她画得五颜六色，像个“花脸娃娃”。“这些玩意儿，当年母后总说我‘胡闹’，”淑妃拿起瓷娃娃，眼里满是温柔，“如今看来，倒都是最甜的回忆。”
念瑶拿起那张画满涂鸦的纸笺，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女子，旁边写着“母后”两个字，笔画都歪了。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给爹爹画过类似的画，画里的爹爹举着星盘，旁边的她举着“星星糖”，爹爹的脸被她画成了圆形，像个“圆脸爹爹”。“原来咱们小时候都一样，”念瑶笑着说，“都爱胡闹，都有个疼咱们的人。”
三公主拿起那个缺了口的瓷娃娃，举着它在院里跑，嘴里喊着“我是花脸小神仙”；苏珩拿起那张绣歪的帕子，学着淑妃的样子绣，结果把线缠在了自己的手指上，活像个“线团小先生”；赵砚拿起编坏的草绳，试着给刺猬编小窝，结果编了个歪歪扭扭的圈，刺猬钻进去就掉了出来；伊和拿起那个缺了口的瓷娃娃，用桂花糕的碎屑在娃娃脸上画，把“花脸娃娃”画成了“糕脸娃娃”。
淑妃和念瑶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的热闹，手里拿着“星星糖”（苏珩刚用槐花蜜做的，虽然形状不圆，却甜得很）。淑妃咬了口糖，笑着说：“小时候总盼着长大，觉得长大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如今长大了，倒盼着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胡闹一场，不用管什么规矩。”
念瑶也咬了口糖，甜香在嘴里散开，像极了爹爹当年做的“星星糖”。她看着满院的人：三公主举着瓷娃娃跑，笑声像银铃；苏珩和赵砚忙着给刺猬编窝，虽然编得不好，却笑得很欢；伊和拿着瓷娃娃在给骆驼看，骆驼温顺地低下头；刺猬趴在她的脚边，嘴里叼着颗“星星糖”，眼睛亮晶晶的。
“其实不用盼着，”念瑶笑着说，“只要心里住着小时候的自己，什么时候都能胡闹一场。”淑妃点头，指尖碰了碰念瑶的手，两人相视而笑。阳光落在她们身上，落在满院的旧物上，落在每个人的笑脸上，暖得像小时候爹爹和父皇递过来的“星星糖”，甜得像淑妃偷做的“咸香糕”，闹得像三公主举着的“歪脸布老虎”。
念瑶拿起笔，在书院日志上写下：“今日的笑，是歪脸布老虎的憨，是花脸瓷娃娃的趣，是咸香糕的荒唐，是糖头发的甜。旧物牵出的儿时事，没有规矩，没有章法，却满是疼与暖。原来长大从不是失去儿时的自己，而是把儿时的甜，藏在日子里，藏在身边人的笑里，藏在每一次胡闹的热闹里。爹爹，娘娘的儿时很有趣，我的也很有趣，您看，现在的日子，也像儿时那样甜呢。”
笔尖的墨汁落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圆，像颗“星星糖”，像个“圆脸爹爹”，像淑妃儿时画的“歪脸母后”，落在满页的笑声里，落在满院的旧物里，成了最暖的注脚。廊下的骆驼打了个饱嗝，嘴里飘出桂花糕的甜香；刺猬从念瑶脚边爬起来，叼着“星星糖”往石缝里钻；远处的更夫敲起了梆子，一下，两下，三下，敲得暮色都软了下来，把满殿的儿时趣，都裹得甜丝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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