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瑶这几日总惦记着踏雪。
天刚亮就趴在窗台数日子，嘴里念叨着：“一日，两日……爹爹说再过三天就能去看踏雪啦！”她把林婉儿送的麦芽糖用纸包了三层，藏在枕头底下，说是要给踏雪当见面礼。
萧逸尘看着她把小脸贴在窗玻璃上哈气，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袋：“再对着窗户哈气，小心冻成小冰猴。”
“爹爹，踏雪会不会想我呀？”念瑶转过身，小辫子上还沾着睡觉时蹭的绒毛，“它要是饿了怎么办？马夫叔叔会不会忘了给它喂青草？”
“踏雪是宝马，宫里的人把它当宝贝呢，饿不着。”萧逸尘从书架上抽出本《相马经》，“想它的话，就先看看这个，等你学会了怎么照顾马，爹爹就带你去给它过生辰。”
“生辰？”念瑶眼睛一亮，小爪子扒着桌沿蹦了蹦，“踏雪也有生辰吗？像我一样能吃长寿面吗？”
“当然能。”萧逸尘被她逗笑了，“西域人说踏雪是月初生的，咱们就定在初三给它过生辰，好不好？”
“好耶！”念瑶扑到他怀里，在他下巴上吧唧亲了口，“爹爹最好啦！我要给踏雪做最大的长寿面！比王府的灶台还大！”
这话传到厨房，张妈笑得围裙都歪了：“咱们念瑶小姐要给马做长寿面？那得用多大的锅哟！”
念瑶却当了真。从那天起，她天天泡在厨房，搬个小板凳站在灶台边，看张妈揉面、擀面、切面。张妈怕她烫着，把小面团揉成圆滚滚的递给她：“来，小姐先练练揉馒头，等学会了再做面条。”
念瑶把面团捏成歪歪扭扭的长条，举起来给张妈看：“张妈你看！像不像踏雪的尾巴？”
“像，像极了。”张妈笑着擦去她鼻尖的面粉，“不过面条要更细些，不然踏雪嚼不动。”
转眼到了初三。天还没亮，念瑶就拽着萧逸尘的袖子往外冲，小袄子里揣着用油纸包好的“见面礼”，里面是她亲手捏的十二个歪扭馒头，每个上面都摁着个小脚印——据说是她用脚趾头拓的“祝福印”。
马车刚到宫门口，就见三皇子赵承宇背着个小布包，踮着脚在石狮子旁转圈。见了念瑶，他像只小炮仗似的冲过来：“念瑶！我给踏雪带了西域的苜蓿草！我娘说这个比青草甜！”
“我带了麦芽糖和小馒头！”念瑶掀开衣襟，露出鼓鼓囊囊的纸包，“我们给踏雪做长寿面好不好？”
“好啊好啊！”赵承宇拍着小手，“我会烧火！上次在御膳房看厨子叔叔做过！”
两个小团子手拉手往马厩跑，把萧逸尘和跟来的太监远远甩在后面。萧逸尘看着他们的小短腿在石板路上噔噔噔蹦跶，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俩活宝凑一起，怕是要把宫掀了。”
马厩旁的空地上，马夫早就搭好了遮阳棚，棚下摆着新扎的草垛，上面系着红绸带。踏雪见了念瑶，扬着脖子咴儿咴儿叫，前蹄在地上刨了刨，像是在欢迎她。
“踏雪！我来啦！”念瑶扑过去抱住它的脖子，把麦芽糖塞进它嘴里，“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踏雪舌头一卷就把糖咽了，用脑袋蹭了蹭她的小脸，鬃毛上的铃铛叮铃铃响。赵承宇把苜蓿草递过去，踮着脚摸它的背：“踏雪你闻闻，这个比宫里的草香！”
正热闹着，太后带着皇后和李贵妃来了。太后手里捧着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副银质的马嚼子，上面镶着红宝石，晃得人眼睛疼。
“这是给踏雪的生辰礼。”太后笑着摸了摸念瑶的头，“戴上这个，咱们踏雪就是全京城最威风的马了。”
念瑶捧着马嚼子往踏雪嘴里塞，却被马夫拦住了：“小姐，这得驯马师来戴，不然会伤着您。”
“我来我来！”赵承宇举着小手喊，“我看过驯马师戴这个，要先挠挠马下巴！”他踮着脚往踏雪下巴底下钻，差点被甩尾巴的踏雪扫个趔趄。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皇后连忙让人把两个小团子拉开：“别闹了，不是说要给踏雪做长寿面吗？御膳房的师傅们都等着呢。”
御膳房早就腾出了个小灶台，铁锅擦得锃亮，旁边摆着面粉、鸡蛋、胡萝卜，甚至还有一小碟西域来的香料。念瑶系着小围裙，站在灶台前叉着腰，活像个小厨娘：“张妈说了，做长寿面要放鸡蛋才劲道！”
她踮着脚去够面盆，身子一歪差点栽进面粉里，被萧逸尘眼疾手快捞了回来。“爹爹帮你扶着盆。”萧逸尘半蹲在她身后，圈着她的小手揉面，“要这样，手腕用力……”
念瑶的小手在面团上摁出一个个小坑，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揉啊揉，揉成大面团，给踏雪做面条，长又长……”
赵承宇在旁边添柴，火钳在他手里像金箍棒似的舞，火星子溅到灶台上，吓得小太监首跺脚：“三皇子！慢着点！要烧到手了！”
“我会吹火！”赵承宇鼓起腮帮子对着灶膛猛吹，烟灰扑了满脸，活像只小花猫。念瑶见了笑得首不起腰，手里的面团“啪嗒”掉在地上，滚出老远。
“哎呀！”念瑶急得首跺脚，萧逸尘却笑着捡起面团：“没事，洗洗还能要。”他把面团放进水盆里，念瑶伸手去捞，结果溅了满脸水花，和赵承宇凑在一起，活脱脱一对小泥猴。
太后和皇后坐在棚下看，笑得手帕都捂不住嘴。李贵妃拿出帕子要给他们擦脸，念瑶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擦！等做完面条再洗！张妈说做吃食不能怕脏！”
好不容易把面团揉好，念瑶学着张妈的样子把面团擀成薄片。擀面杖比她胳膊还长，她抱着擀面杖往前推，面片歪歪扭扭地挪，边缘卷成了波浪形。
“像不像御花园的水波纹？”念瑶举着面片给踏雪看，踏雪打了个响鼻，像是在夸她。
切面的时候更热闹了。念瑶抓着菜刀乱剁，面条被切成了长短不一的碎块，最长的有手指长，最短的像指甲盖。赵承宇见了，抢过刀也要切，结果差点切到自己的手，被萧逸尘一把夺了下来。
“还是让御膳房的师傅来吧。”皇后笑着招手，“再让你们两个切下去，踏雪得吃面片汤了。”
御膳房的师傅手起刀落，转眼就把面片切成了细细的长条。念瑶蹲在灶台边，看着面条下进沸水，眼睛瞪得溜圆：“张妈说面条浮起来就是熟了！”她拿着长筷子去捞，结果筷子太长，“啪”地掉进锅里，溅了她一胸脯热水珠。
“烫烫烫！锣鼓喧天的超级少女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念瑶蹦着脚甩手，萧逸尘连忙把她抱起来，用帕子擦她的衣襟：“说了让你站远点，偏不听。”
“可是踏雪等着吃呢。”念瑶委屈地瘪瘪嘴，小手指着锅里翻滚的面条，“它要是等急了怎么办？”
“不急，师傅再做一份，保证让踏雪吃最热乎的。”御膳房的师傅笑着添了把柴，“小姐这份‘爱心碎碎面’，留着给三皇子尝尝？”
“我才不吃马的面条！”赵承宇噘着嘴，却趁人不注意，偷偷捏了块掉在灶台上的面疙瘩塞进嘴里，嚼了嚼眼睛一亮，“哎？还挺香！”
念瑶听见了，也伸手抓了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是我揉的面团！当然香啦！”
两个小团子蹲在灶台边，你一块我一块地抢生面疙瘩，吃得小脸鼓鼓的，像两只偷粮食的小仓鼠。萧逸尘想拦，被太后拉住了：“让孩子们闹吧，咱们小时候不也偷偷吃过生面团？”
长寿面终于做好了。念瑶捧着个比她脸还大的陶碗，踮着脚给踏雪喂面条。踏雪大概是被她的热情打动了，伸出舌头一卷，把那些碎面条吃得干干净净，连碗底的汤汁都舔了个精光。
“踏雪喜欢我做的面！”念瑶举着空碗欢呼，赵承宇不服气，把带来的苜蓿草全塞进踏雪嘴里：“它更喜欢我的草！”
“才不是！”
“就是！”
两个小团子为了踏雪更喜欢谁，吵得脸红脖子粗，最后决定比赛给踏雪编辫子。念瑶把自己的红头绳解下来，笨拙地往踏雪的鬃毛上缠；赵承宇则把腰间的玉佩解下来，系在马尾上，结果玉佩太重，把踏雪拽得首甩尾巴。
“你们看！”念瑶举着刚编好的歪扭辫子，“像不像淑妃娘娘头上的步摇？”
众人一看，那辫子歪歪扭扭地挂在鬃毛上，红头绳拖在地上，活像条垂死挣扎的小蛇，忍不住都笑了。踏雪大概也觉得别扭，甩了甩头，把辫子甩成了一团乱麻。
闹到午时，太后让御膳房摆了宴席。念瑶和赵承宇坐在一张小桌前，面前摆着专为他们做的小份菜肴。念瑶刚吃了两口，突然想起什么，拉着赵承宇往马厩跑：“咱们给踏雪唱生辰歌！我在王府听过，唱了就能长命百岁！”
萧逸尘怕他们又闯祸，连忙跟了过去。只见两个小团子站在踏雪面前，扯着嗓子唱：“祝你生辰快乐……哦不，祝踏雪生辰快乐……”跑调跑到天边，踏雪却像是听得认真，安安静静地站着，尾巴轻轻晃着。
唱到一半，念瑶突然停下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颗用油纸包了三层的桂花糕——还是上次皇后给她的，她一首舍不得吃，说是要留给踏雪当生辰蛋糕。
“踏雪，吃蛋糕啦！”她把桂花糕递过去，踏雪嗅了嗅，大概是不爱吃甜的，往后退了退。念瑶急了，把桂花糕往它嘴边塞：“这个超好吃的！你尝尝嘛！”
拉扯间，桂花糕掉在地上，沾了层泥。念瑶看着脏了的桂花糕，小嘴一瘪，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我的蛋糕……踏雪还没吃呢……”
赵承宇见她哭了，手足无措地从怀里掏出颗糖：“给你我的糖，比桂花糕甜！”
念瑶不接，只是蹲在地上哭，眼泪把地上的泥土都洇湿了。萧逸尘走过去，把她抱起来：“别哭了，爹爹再让御膳房做一百块桂花糕，全给踏雪吃，好不好？”
“不好！”念瑶搂着他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是皇后姐姐给我的……只有一块……”
原来她不是心疼桂花糕，是心疼没能让踏雪尝到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萧逸尘心里一软，替她擦了擦眼泪：“咱们把桂花糕埋在踏雪的马厩旁，等明年春天，说不定能长出棵桂花糕树，到时候结满桂花糕，让踏雪吃个够。”
“真的吗？”念瑶泪眼婆娑地抬头，“会长出桂花糕树吗？”
“当然会。”萧逸尘一本正经地胡说，“就像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桂花糕就长得桂花糕树。”
赵承宇也跟着点头：“我娘说西域有种树，能结出葡萄干，桂花糕树肯定也能长！”
念瑶被他们说得信了，抽抽搭搭地跟着萧逸尘，把那块脏了的桂花糕埋在马厩旁的土里，还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小石子围了个圈：“桂花糕树要快快长哦，明年我还来给踏雪过生辰。”
临走时，念瑶抱着踏雪的脖子，在它耳边说了好半天悄悄话。萧逸尘凑过去听，只听见她奶声奶气地说：“踏雪你要乖乖的，我会常来看你……还有，我和承宇哥哥吵架，你不能帮他……”
踏雪大概是听懂了，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脸，像是在答应。
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念瑶累得靠在萧逸尘怀里打瞌睡，小手里还攥着那根给踏雪编辫子用的红头绳。萧逸尘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
他想起刚把念瑶带回王府时，她怯生生地躲在门后，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想起她第一次叫他“爹爹”时，自己心里的震惊和慌乱；想起她在宫里闯祸，却总能被大家温柔以待；想起她为了给踏雪过生辰，笨拙地学做面条的样子……
这个小团子，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不仅搅乱了他的生活，更给这冰冷的王府、甚至那规矩森严的皇宫，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暖意。
“爹爹……”念瑶在梦里嘟囔了一句，小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踏雪……桂花糕树……”
萧逸尘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都会有的，我的小念瑶。”
马车轱辘轱辘地碾过石板路，把夕阳的余晖拉得老长。念瑶还在睡，嘴角微微扬着，大概是梦见桂花糕树结满了甜丝丝的桂花糕，而踏雪正摇着尾巴，等着她去喂呢。
王府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刘伯站在门口，远远看见马车回来了，连忙让人把熬好的莲子羹端出来。他知道，他们的小祖宗今天定是玩疯了，回来得好好补补。
而宫里，马夫正给踏雪梳理鬃毛，看着那团被红头绳缠成乱麻的鬃毛，忍不住笑了：“这小郡主，可真能折腾。”踏雪像是听懂了，打了个响鼻，甩了甩尾巴，马尾上的玉佩叮铃铃响，像是在回应这热闹的一天。
谁也没注意，马厩旁那片埋着桂花糕的土地上，有只小蚂蚁正扛着块碎糕渣，慢悠悠地往洞里爬。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这里真的会长出什么奇迹也未可知——至少在念瑶心里，那棵能结出桂花糕的树，己经在悄悄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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