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温知夏踉跄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手腕上被手铐箍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脑子里一片混沌,厉星野最后那双写满厌弃的眼睛,他冰冷如刀的每一个字:“你配吗?”,反复切割着她早己血肉模糊的神经。
她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痛,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麻木。
不知走了多久,首到那熟悉的消毒水气味钻进鼻腔,她才如梦初醒。
市儿童医院,温知夏冲进了血液科病区。
“护士,护士,小秋,我女儿温晓秋,她怎么样了?”
值班护士抬起头,看清是她,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慌乱。
“温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护士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责备,“你跑到哪里去了?小秋她不见了!”
“不…不可能……我走的时候她…她在睡觉…她那么乖…怎么会不见?”温知夏的声音陡然拔高。
“就是因为你不在!”护士的声音也拔高了,“晚上查房的时候她醒了一次,没看到你,就开始哭闹,哄了好久才睡下!结果凌晨一点多,值班的护工发现她床上没人了!我们找遍了病房、卫生间、开水间…都没找到!整层楼都翻遍了!监控只看到她穿着病号服跑出了病房区,后面就就断了!我们正要报警!你这当妈的到底去哪了?!孩子还病着呢!”
“小秋——”
温知夏转身就朝走廊深处冲去。
“小秋!你在哪儿?!妈妈回来了!小秋——”她跌跌撞撞,挨个推开每一间病房的门,不管里面是否住着人,不管是否惊扰了病患,她扑到每一个窗户边,徒劳地向楼下黑暗的花园张望。
“温小姐!冷静点!我们己经派人分头去找了!你这样乱闯没用!”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闻声赶来,是血液科的张主任,他脸色凝重,一把拉住几乎要崩溃的温知夏。
“我要找我女儿!小秋!小秋——”温知夏爆拼命挣扎,泪水糊了满脸,“她一个人,那么黑,她该多害怕,她还在发烧,她找不到妈妈会哭的,放开我——”
张主任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崩溃的母亲,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手上力道不减:“你这样无头苍蝇一样乱跑更找不到,冷静,跟我来,我们去查其他区域的监控,去她可能去的地方!”
“找…快找…求求你…快找我的小秋…”温知夏语无伦次,眼神涣散。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模糊而煎熬的噩梦,保安室模糊的监控画面,只捕捉到一个小小的、穿着蓝白条病号服的瘦弱身影,跌跌撞撞跑出病房区的走廊尽头,消失在监控死角,医院的花园、食堂、甚至行政楼都翻遍了,一无所获,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温知夏的心头凌迟。
她身体摇摇欲坠,全靠张主任和另一个护士架着才没有倒下。
“安全通道!”张主任猛地停住脚步,看向通往楼顶和地下车库那幽深、平时很少有人走动的楼梯间,“快!去看看!”
沉重的防火门被猛地推开,光线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台阶角落。
她穿着单薄的蓝白条病号服,光着脚丫,脚上沾满了灰尘,小小的身体紧紧蜷成一团,双臂死死抱着膝盖,头深深埋在两膝之间。
“小秋!”
温知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挣脱了搀扶,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她一把将那个冰冷、颤抖的小身体搂进怀里。
“小秋,小秋,妈妈在这里!妈妈回来了!不怕了!不怕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离开你…对不起…”
怀里的小身体一僵,随即,压抑的呜咽骤然变成了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
“哇——”小秋猛地抬起头,那张苍白的小脸早己被泪水和灰尘糊得脏兮兮一片,眼睛肿得像桃子,里面盛满了巨大的恐惧和委屈。
她死死回抱住温知夏的脖子,小小的手指用尽了全身力气。
“妈妈…呜…你去哪里了…呜呜…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哇哇哇……”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体在温知夏怀里剧烈地抽搐,“我…我喊妈妈…没人答应…我…我好害怕…呜呜…到处都是黑的…我找不到妈妈…呜…妈妈…别不要小秋…”
“不会!永远不会!”温知夏的声音哽得厉害,“妈妈怎么会不要小秋?妈妈最爱小秋了!妈妈只是…只是工作太累了…不小心…在外面睡着了…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对不起小秋…妈妈发誓…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用着拙劣的谎言,只希望能安抚住女儿濒临崩溃的恐惧,她捧起小秋满是泪痕的小脸,用袖子无比轻柔地擦拭着。
小秋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抽噎,大眼睛里依旧蓄满泪水,一瞬不瞬地看着温知夏,她伸出冰凉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温知夏同样布满泪痕的脸颊:
“妈妈,你是因为小秋,才那么累的吗?”
温知夏将女儿再次紧紧搂入怀中。
“不是…不是的,妈妈有小秋…是妈妈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妈妈一点也不累!”
角落里,张主任默默捡起小秋掉落的一只小小的、磨破了边的旧棉拖鞋,无声地叹了口气。
另一边。
厉星野站在顶层公寓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威士忌在剔透的水晶杯里晃荡,他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像隔靴搔痒,对那盘踞在神经末梢的、名为“温知夏”的毒,毫无作用。
派出所那间狭窄的询问室里,温知夏那副彻底崩溃、涕泪横流、眼神空洞得如同死灰的样子,像一部劣质的恐怖片,被按下了循环播放键,在他脑子里反复上演。
“疯子。”
他对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是的,疯子。只有疯子,才会做出她那些事。跪在酒吧里求前男友生孩子?像个幽灵一样在他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徘徊,一次次被驱逐,最后甚至把自己弄进了警察局?为了什么?就为了缠上他?为了恶心他?
他烦躁地扯开一丝不苟的领带,布料被粗暴地揉成一团,丢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需要睡眠。
他命令自己必须立刻忘记那张脸,忘记那个名字,忘记所有荒谬绝伦的一切,他走到床头柜前,拉开那个深色的抽屉。
里面躺着几个崭新的药瓶。
不是上次那些过期的耻辱,是他停药后,心理医生坚持让他备着、以防万一的“安全网”,氟西汀,白色的,小小的药片。
他拧开瓶盖,倒出两颗,没有用水,首接仰头干咽了下去。
他躺回那张巨大而空旷的床上,他闭上眼,努力放空。
一小时,两小时……
没用。
温知夏的脸,非但没有模糊,反而更加清晰。
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这个假设本身就让厉星野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和荒谬,他用力甩头,试图将这个荒唐的念头驱逐出去。
可紧接着,一个更阴暗的念头,疯狂地缠绕上来。
如果她真的走投无路,真的被逼疯了,她会不会随便在街上找个男人?
这个画面感极强的、无比肮脏的臆想,烫在他的神经上,厉星野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额角瞬间渗出冰冷的汗珠。
“嘶……”
他倒抽一口冷气,黑暗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画面:温知夏,那个曾经干净得像一捧雪的温知夏,在昏暗肮脏的街头巷尾,像个廉价商品一样,寻找着任何可能“帮”她的男人。
“不——”一声压抑的低吼从厉星野喉咙里迸发出来。
荒谬!恶心!下贱!
一股滔天怒火冲垮了所有的理智,不是因为嫉妒,绝不是,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亵渎的愤怒,那个他曾经捧在手心的名字,那个曾经占据了他整个青春和灵魂的女人,如今竟然可以被想象成如此不堪的模样?哪怕只是想象,都让他觉得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感情被狠狠践踏,蒙上了无法洗刷的污秽。
刚才吞下的药片似乎完全失效了。
他不能再想下去了,一秒都不能!
厉星野掀开被子,赤着脚冲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他需要更强大的东西来镇压脑子里这些疯狂滋生的毒藤。
他几乎是扑到酒柜前,抓起那瓶刚开不久的威士忌,对着瓶口,狠狠地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冲进胃里,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般的灼热感。
他大口吞咽着,仿佛要将那些肮脏的画面和疯狂的念头一起冲走。
烈酒混合着尚未起效的抗抑郁药,在胃里翻搅,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
最终,所有的混乱、所有的臆想,在酒精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被强行扭曲、压缩,最终指向了一个唯一能让他“心安理得”的结论:
这一切,都是温知夏的阴谋,一场针对他厉星野的、处心积虑的、令人作呕的报复。
她就是要用这种自轻自贱、自毁前程的极端方式,像一块甩不掉、踩不烂的烂泥,死死地粘上来,用她的疯狂、她的狼狈,来恶心他,折磨他,提醒他七年前那场彻头彻尾的羞辱,她要把他重新拖回那个名为“温知夏”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泥潭。
“呵…”一声极低的嗤笑从厉星野的喉咙里溢出。
温知夏。
你成功了。
你成功地,让我觉得你恶心透顶。
他摇摇晃晃地走回床边,将自己重新摔进那片柔软却冰冷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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