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星野的迈巴赫,悄无声息地滑停在星暮集团总部地下车库的专属车位上,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他长腿迈出,目不斜视,步履生风,走向首达顶层的总裁专属电梯。
就在电梯间那两扇冰冷的金属门即将合拢的瞬间,一个单薄、佝偻的身影,猛地从旁边巨大的承重柱后蹿了出来,几乎是扑到了缓缓关闭的电梯门前。
“厉星野!”
温知夏。又是她!
厉星野抬手,在电梯门即将夹住她的前一刻,用力按住了开门键。
温知夏那张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脸,清晰地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额角前几日撞车留下的淤青还未消散,她穿着那身早己看不出原色的旧外套,头发凌乱地挽在脑后,最显眼的是她的右腿,虽然不用夹板了,但明显不敢着力,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歪斜着,站在那里的姿态都透着一种强忍痛楚的僵硬。
“你到底有完没完?!”厉星野的声音从齿缝里狠狠碾磨出来。
“温知夏!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弄死你?收起你那套恶心的把戏!滚!从我眼前消失!”
他指着她,眼神凶狠得像要生啖其肉,那毫不掩饰的憎恶,足以让任何正常人落荒而逃。
温知夏脸色又白了几分,嘴唇哆嗦着,没有哀求,没有辩解,她只是拖着那条明显不利索的伤腿,一步一步,一瘸一拐地,朝着车库出口那微弱的光亮挪去。
厉星野死死盯着她踉跄离去的背影,用力按下电梯关门键,金属门迅速合拢,将那个令人厌烦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飞快跳动,他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闭上眼睛,试图将刚才那令人作呕的一幕从脑海里清除。
然而,温知夏那佝偻的、拖着伤腿艰难跛行的背影,顽固地停留在黑暗里,挥之不去,还有她那低头瞬间,眼中一闪而过的、浓重得化不开的灰败。
一股莫名的、连他自己都唾弃的烦躁,越收越紧。
“靠!”他低咒一声,电梯恰好到达顶层,“叮”一声轻响,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走出去,而是烦躁地按下了“B2”——地下二层的按钮。
电梯再次下降。
厉星野走出电梯,没有去取自己的车,而是快步走向车库出口,目光迅速锁定了街道对面不远处那个艰难移动的身影。
温知夏正沿着人行道,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受伤的右腿明显不敢承重,身体重心几乎都压在左腿上,导致整个走路的姿态扭曲而缓慢,她低着头,肩膀缩着,像要把自己缩进那件破旧的外套里,躲避着周围行人的目光。
厉星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好奇?是某种病态的确认?还是仅仅为了证明她就是在演戏博同情?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彻底心安理得将她打入地狱的答案。
温知夏走得很慢,穿过两个路口,最终停在了一家临街的、看起来颇为嘈杂繁忙的平价连锁早餐店门口,招牌是俗气的明黄色,玻璃门上蒙着一层淡淡的油污蒸汽。
她没有首接进去,而是在店门口旁边一个堆放垃圾桶的、散发着食物残渣酸腐气味的角落里停了下来,她扶着冰冷的墙壁,弯下腰,急促地喘息着,显然刚才那段路对她受伤的腿来说是巨大的负担。
她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油腻的玻璃门。
厉星野停在马路对面一棵行道树的阴影里,隔着车流,透过蒙着水汽的玻璃窗,清晰地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温知夏迅速套上了一件同样沾着油污的廉价橙色围裙,小小的店面挤满了赶时间的上班族和学生,人声鼎沸,空气里弥漫着油炸食物和廉价咖啡的混合气味。
她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忙碌着:一瘸一拐地穿梭在狭窄的过道和拥挤的桌椅间收拾狼藉的餐盘,动作笨拙地用抹布擦拭油腻的桌面,因为腿伤而动作迟缓,端着盛满滚烫豆浆的塑料杯走向顾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却还是因为重心不稳差点洒出来。
“喂!服务员!我的煎饼果子怎么还没好?!赶时间呢!”一个穿着西装、满脸不耐烦的男人拍着桌子吼道。
“来了来了!马上!”温知夏慌忙应道,加快脚步想过去,却被旁边一个突然起身的顾客撞了一下,本就重心不稳的身体猛地一晃,托盘里的几只空碗“哗啦”一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哎呀!你怎么搞的!”老板娘是个身材发福的中年女人,闻声从柜台后冲出来,看到一地狼藉,叉着腰,尖利的嗓音瞬间压过了店里的嘈杂,“温知夏!又是你!笨手笨脚!眼睛长后脑勺了?!这碗不要钱啊?!扣钱!今天工资扣一半!”
“对不起!对不起老板娘!我不是故意的!我……”温知夏慌忙蹲下去捡碎片,动作因为腿伤和急切而显得更加笨拙,手指被锋利的瓷片边缘划破,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只是不停地道歉。
“滚开滚开!别在这儿碍事!”老板娘厌恶地挥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再摔一个盘子,你今天白干!”
周围投来或同情、或漠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温知夏低着头,默默地、艰难地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捡拾着那些沾着食物残渣的碎瓷片。
那条受伤的腿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蜷缩着,承受着身体的重量,痛楚让她额角的冷汗更多了。
马路对面。
厉星野站在树影里,他脸上所有的暴怒、所有的厌弃,在目睹这一幕的瞬间,彻底被一种复杂的惊愕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在油腻的早餐店里,穿着廉价围裙,笨拙地收拾着碎碗,被老板娘当众辱骂、扣钱,甚至手指流血都浑然不顾的狼狈身影。
那是温知夏。
那个曾经和他并肩走在A大樱花大道上、笑容干净明媚、眼睛里落满星光的、骄傲的温知夏。
那个曾经和他讨论康德、讨论尼采、讨论未来无数种可能的温知夏,那个曾经让他捧在手心、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捧给她的温知夏。
怎么会沦落至此?
他以为她会拿着那五百万的支票,过上衣食无忧、甚至挥霍无度的生活。他以为她的离开是攀附上了更高的枝头,他以为她七年来的杳无音信,是因为心虚,是因为不敢面对他。
可眼前这个在廉价早餐店里挣扎求生、狼狈不堪、被呼来喝去的女人,彻底颠覆了他所有的“以为”。
学历呢?那份他曾经也欣赏过的聪慧和灵气呢?都去哪里了?那张五百万的支票呢?难道真的被她挥霍一空,沦落到要拖着伤腿在这种地方看人脸色、为碎几个碗就被扣掉一半工资的地步?
厉星野的脑子嗡嗡作响,他看着她艰难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端着簸箕走向后厨,那个佝偻而绝望的背影。
困惑,瞬间缠绕住他,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厉星野不知道的是那张支票的归宿,那张冰冷的五百万,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填进了父亲那个深不见底的赌债窟窿,高利贷的利息像滚雪球,吞掉了大部分,剩下的,勉强支撑了她刚发现怀孕时的检查和最初几个月的艰难生活,她甚至没来得及用它改善一下生活,更别提“挥霍”。
他也不知道她求职的噩梦,名牌大学的毕业证,在最初找工作时确实是一块敲门砖,但当面试官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时,那些欣赏和承诺便迅速冷却,好一点的公司会委婉地以“岗位需要经常出差和加班,可能不适合您目前的状况”拒绝。更多的,是简历石沉大海。
小秋出生后,日子更是举步维艰,加之父亲跳楼,母亲自尽,她只能靠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勉强能用上专业知识的文职工作,小秋却像被诅咒了一样,三天两头生病。感冒、发烧、肺炎,每一次生病,都意味着她必须请假。
频繁的请假记录,像一张醒目的红牌,主管的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温知夏,公司不是托儿所!” “你这样三天两头请假,工作还怎么推进?” “不是我们不体谅你,但你这样,真的不适合我们这个需要稳定性的岗位。” 最终,一份份离职协议或变相劝退的通知,成了她职业生涯的终结符。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她投递过无数简历,从稍微体面的文员、助理,到客服、销售。但结果无一例外,现实像冰冷的铁壁,将她一步步逼到了生存的底线,只有这些门槛最低、管理最松散、也最不介意员工“不稳定”的基础服务岗位:餐厅服务员、超市收银员、便利店店员,才愿意收留她。
即使如此,像今天这样因为孩子生病临时请假,或者像现在这样带着伤腿动作迟缓,被扣钱、被辱骂、被随时辞退的威胁,也是家常便饭,她的大学文凭,那张曾代表希望和未来的纸,如今只能压箱底,成了对残酷现实最尖锐的讽刺。
厉星野的脑子嗡嗡作响
那五百万到底去哪了?她引以为傲的学识和能力,为何消失殆尽?还是这七年里,发生了太多他完全无法想象的、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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