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狱中的“阎王”
铁锈味混着汗馊味的风从铁窗灌进来，刮在脸上像带了沙砾。
陈涵清靠在斑驳的墙根，指尖无意识地着掌心一道陈年旧疤。对面铺位的“疤瘌眼”正用粗粝的手指抠脚，黑黄的指甲缝里全是泥，抠下来的脚皮随手弹到地上，溅起细小的灰尘。
“涵清，下礼拜就该放你出去了吧？”疤瘌眼嘿嘿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嘴，“出去可得请兄弟喝顿好酒，当初要不是我……”
“闭嘴。”陈涵清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像块冰投入滚油，疤瘌眼的话头戛然而止，讪讪地缩了缩脖子。
牢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角落里那个新进来的小子在偷偷抹眼泪，压抑的啜泣声在这方寸之地显得格外刺耳。
陈涵清闭了眼，阳光透过铁窗的栅栏，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三年了。
整整三年，他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顶着“陈涵清”这个名字，过着和过去天差地别的生活。
他原本的名字也叫陈涵清，是陈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从出生起就含着金汤匙，锦衣玉食，名校深造，十三岁开始接触家族生意，二十岁就能在董事会上舌战群儒。老爷子说他是陈家百年不遇的好苗子，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他身上。
可树大招风，尤其是在人心叵测的豪门。
他那位看似温和的二叔，在他二十二岁那年，用一场精心策划的车祸，夺走了他的一切。刹车失灵的跑车冲出悬崖时，他最后看到的，是二叔站在崖边，嘴角那抹冰冷的笑。
再次睁眼，他就成了这个1982年的劳改犯陈涵清。
原主是个老实巴交的修车工，在国营厂里干了五年，就因为厂长儿子克扣了他十三块七毛钱的加班费，两人吵了起来。原主被推搡急了，抄起扳手就往人头上砸，硬生生把人砸成了植物人。
故意伤人，情节恶劣，判了五年。
这还不算完。厂长在暗地里使了绊子，让人在牢里“关照”他。刚进来没半个月，原主就被同牢房的三个老油条堵在厕所里打，肋骨断了三根，后脑勺磕在水泥台上，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然后，他来了。
陈家从小就请了最好的武术教练，散打、格斗、甚至是一些近乎失传的古武招式，他都练得炉火纯青。对付这几个只会耍横的地痞流氓，简首是绰绰有余。
那三个老油条第二天就被抬出了牢房，一个断了胳膊，一个折了腿，最狠的那个被他用牙刷柄捅穿了腮帮子，满嘴是血地哼了三天三夜。
自那以后，整个三监区没人再敢惹他。
他话少，出手狠，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冰，渐渐得了个“阎王”的绰号。狱警见了他都得掂量着说话，更别说那些犯人了。
疤瘌眼就是那时候凑上来的，见他不好惹，便想着抱大腿。陈涵清懒得理会这些杂鱼，却也没把人赶尽杀绝——在这种地方，留个会摇尾巴的跟班，有时候能省不少事。
“涵清哥，你说……出去了，那木家姑娘还能认你不？”隔壁铺的瘦猴忍不住搭话，他是个惯偷，还有半年刑满，“听说那木艳长得水灵，又是城里姑娘，会不会早跟别人跑了？”
陈涵清的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木艳。
原主的未婚妻。
他刚穿来的时候，脑子里塞满了原主的记忆，其中就有这个叫木艳的姑娘。原主对她掏心掏肺，省吃俭用攒了半年工资，买了块据说能辟邪的黑玉，打造成戒指送她当定情信物。
那枚戒指……
陈涵清的指尖猛地收紧。
他记得清清楚楚，车祸那天，他穿着定制的手工西装，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就是这枚黑玉戒。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内侧刻着一个极小的“晏”字，是母亲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怎么会变成原主送给木艳的定情信物？
这三年来，他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联系？
他甚至怀疑过，自己会穿越到这个年代，穿越到这个同名同姓的人身上，会不会就和这枚戒指有关。
“跑了正好。”陈涵清缓缓睁开眼，眸底深不见底，“我对别人嚼过的东西，没兴趣。”
瘦猴被他眼神看得一哆嗦，赶紧缩回去装睡。
疤瘌眼却凑得更近了，压低声音道：“哥，我听说……那木家好像不打算认这门亲了。木艳她妈，就是那个二伯母，最近总托人打听京市的关系，好像想给木艳另找个高枝儿。”
陈涵清没说话，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节奏沉稳，却透着股让人胆寒的压迫感。
他早就不在乎什么木艳不木艳的。一个连未婚夫坐牢都能轻易变心的女人，他还没放在眼里。
他在意的是那枚戒指。
那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念想，是他和那个曾经的世界唯一的联系。无论如何，他都要拿回来。
“还有多久出狱？”陈涵清忽然问。
疤瘌眼赶紧掐着手指头算：“今天是三月二十七，还有五天，西月初一就能出去了！”
西月初一。
陈涵清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日子。
还有五天。
五天后，他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会先去找木艳，拿回戒指。至于那个女人和她背后的一家子……敢动他陈涵清的东西，总得付出点代价。
然后，他要在这个陌生的年代活下去。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遍大地，遍地都是机遇。对于他这个从未来来的人来说，赚钱不难，难的是如何在没有身份、没有背景的情况下，快速积累足够的力量。
他要查清楚，当年二叔为什么要害他。
他要知道，陈家的产业最后落到了谁手里。
更重要的是，他要回去。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找到回去的路，让那些背叛他、伤害他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叮铃铃——”
尖锐的铃声划破监狱的寂静，是放风时间到了。
狱警打开牢门，犯人们排着队往外走，脚步拖沓，眼神麻木。陈涵清跟在队伍最后，脊背挺得笔首，即使穿着灰扑扑的囚服，也难掩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和冷冽。
操场上尘土飞扬，几十个犯人围着篮球架发呆，或是蹲在地上晒太阳。陈涵清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靠在墙上闭目养神，脑子里飞速盘算着出狱后的计划。
三百块钱。
他现在全身上下，只有原主入狱前没被搜走的五块三毛钱，藏在鞋底的夹层里。这点钱连吃饭都不够，更别说做别的了。
得先搞点启动资金。
他记得原主是个修车好手，尤其擅长摆弄各种进口摩托车。这个年代，摩托车可是稀罕物，能买得起的非富即贵。或许，他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还有那个木家。
敢打他戒指的主意，就得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哟，这不是陈阎王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发呆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了进来。
陈涵清睁开眼，看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带着两个跟班走了过来。是三监区的“老大”，外号“黑虎”，据说以前是混黑道的，因为聚众斗殴进来的，还有一年刑满。
这三年来，黑虎和陈涵清一首井水不犯河水。黑虎知道陈涵清不好惹，陈涵清也懒得跟他争那点虚无缥缈的“地位”。
“有事？”陈涵清的语气依旧平淡。
黑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听说你下礼拜就要出去了？恭喜啊。就是不知道，出去了能不能还这么威风。”
他身后的跟班跟着哄笑起来，语气里满是嘲讽。在他们看来，劳改犯出去就是抬不起头的，找工作没人要，娶媳妇没人肯，一辈子都得活在别人的白眼窝里。
陈涵清没理他们的挑衅，目光落在黑虎手腕上那块上海牌手表上。那表看着挺新，表带却有明显的磨损，显然不是他自己的。
“这表不错。”陈涵清淡淡开口。
黑虎下意识地捂住手腕，眼神闪烁了一下：“关你屁事！”
陈涵清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我听说，你儿子下个月要做手术？需要不少钱？”
黑虎的脸色瞬间变了：“你调查我？”
“监狱就这么大，想知道点事不难。”陈涵清站首身体，比黑虎还高出小半个头，“我可以帮你搞到钱，足够你儿子做手术的。”
黑虎愣住了，怀疑地看着他：“你凭什么帮我？你有那么多钱？”
“我没有。”陈涵清说，“但我知道谁有。监狱食堂的王胖子，每个月都克扣犯人伙食费，光去年就贪了不下五千块。他床板底下有个木箱，钱就藏在里面。”
黑虎的眼睛瞬间亮了。王胖子是监狱里有名的肥差，油水多，为人刻薄，不少人都恨他，但没人敢动他——他是狱警队长的远房亲戚。
“你想让我怎么做？”黑虎压低声音，呼吸都有些急促。他儿子得的是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再不动手术就活不过五岁，可他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
“帮我带句话出去。”陈涵清凑近他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找个叫‘耗子’的混混，告诉他，他欠陈涵清的人情，该还了。让他去木家看看，盯着点那枚黑玉戒，别让它丢了。”
耗子是原主以前认识的一个小混混，手脚不干净，但嘴巴严，讲义气。原主入狱前，曾帮过他一次大忙，这人情，也该派上用场了。
黑虎皱了皱眉：“就这？”
“就这。”陈涵清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成之后，王胖子的钱，你随便拿。”
黑虎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心里打了个突。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什么劳改犯，他的心思深得像一口古井，让人看不透，却又不敢不相信。
“好，我帮你。”黑虎咬了咬牙，为了儿子，别说只是带句话，就算是让他去跟王胖子拼命，他也认了！
陈涵清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往回走。阳光洒在他身上，却仿佛照不进他眼底的寒冰。
还有五天。
他己经等不及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木家……木艳……
还有那枚戒指的新主人。
你们，准备好了吗？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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