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慧是一夜未眠的，她瞒着李修涯按照鞠释给的朔风语书籍写了一张问询鞠释去向的字条，打算到土科氏那里碰运气。
土科氏准备睡下了，迷迷糊糊开了门，田秀慧听不懂她说话，把字条塞给她，示意两个人用字条交流。土科氏看了字条后摇头，提笔又写几个字。
这里灯光昏暗，臭味弥漫，田秀慧吃力翻看书籍，拼凑出字条的意思：“她给了我一千两。”
鞠释把钱给了土科氏，证明她还在忙碌此事，那说明她也是突然离开的，和邵篾是一样的。她心里的猜想或许得到了证实，邵篾跟着莫普走，鞠释出于另外的原因也跟着离开。那很好找了，邵篾既然是北斯遗孤的话，那么她只要大概摸索一下如今北斯王室都留在哪里就可以了。李修涯是春秋台特使，他怎么突然出现在朔风，那肯定是春秋台有情报，普通情报怎么能出动三个身份地位都不普通的贵族，那只能是和邵篾相关。他们或许是过来要把邵篾带走，可李修涯没有想到邵篾居然是自己主动跑出来的， 他不杀邵篾，或许是要留她性命说服北斯亡国徒不要再挣扎，总之邵篾对哪一边都是有利的，所以她的性命不用担心。
田秀慧松下一口气，她向土科氏微笑，又写下“没事”，提着灯笼回客栈。夜色浸着青石板路，田秀慧提着灯笼走在古序巴的街道上。灯笼是竹骨绢面的，昏黄光晕透过细密的针脚，在她月白衫子上投下细碎的竹影。两侧吊脚楼的飞檐斜斜切着夜空，偶有晚归的萤火从灯笼边掠过，转瞬便没入深巷。 她走得很慢，灯笼垂在身侧，光团在石板缝里晃出流动的金斑。脚下的路凹凸不平，是百年间无数脚步磨出的温润。灯笼光照亮的范围很小，只能看清身前三尺地，再远些就是浓黑的夜。 她陷入沉思之中，要怎么和李修涯开口，用一个谎言去引诱他的情报吗？可他们如果有任何的隐瞒，两人的关系又会变得奇怪，失去了现在的纯净。
“去哪里了？”李修涯站在她的房里，他住进了莫普的屋子，听不见田秀慧的声音有些心慌，害怕田秀慧也离开了，“我······我有些害怕。”
李修涯的目光撞进田秀慧眼里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眼神里有带着害怕与惶恐，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像蒙着薄雾的远山。田秀慧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缓慢地、一寸寸地收紧，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她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他瞳孔里微微晃动，像一叶漂泊许久的小舟终于找到了港湾。红晕爬上了两个人的脸上，田秀慧别过头，把灯笼放在脚边：“我没有走，我去了趟土科氏那里。我以为她会知道鞠释的行踪。但她说鞠释给了她一千两巨款让她接着买生篙，我认为鞠释的走也是突然发生的。”
李修涯坐在凳子上，为自己刚才的慌张找理由：“我怕你也走了，毕竟你和鞠释两个是一起的。”
田秀慧坐在李修涯旁边，问他：“你和杭小姐他们来找邵篾的是吗？你们是想杀了她吗？”
李修涯比想象中的配合，他己经把田秀慧当成自己人了，尽管他仍没有解开田秀慧身上的谜团：“我们是来找朔风王的幼子。朔风王的幼子分封在海达，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也许能瓦解朔风的一部分势力。”
和邵篾无关，田秀慧怎么也不相信：“要你们三个人一起到海达？”
“邵篾是明肃公主在负责的。”李修涯看着田秀慧，“我将消息传回上京，由公主殿下决定。那时候的邵篾在王都，谁知道她现在会到古序巴？我想把消息传到陇州，却有心无力。”
“你们的探子是怎么找到北斯遗民的据点？我想找到他们三个。”
李修涯垂下眼眸，他向来是拿现成的，哪里自己亲自去找过情报。
“我不知道。”他话说的不好意思，“但以前万察司给我交情报的时候提到过，要先了解他们，他们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喜欢什么样的图案，喜欢在什么地方集聚，过什么样的节日，精神领袖是谁。”
领袖？田秀慧追问：“你知不知道邵篾的亲生父母是谁？”
李修涯回忆脑海中关于北斯的一切：“她是王室子女。北斯王室只有北斯王忽纠烈文和公主洛察布丹。按照春秋台的推测，邵篾是洛察布丹公主的孩子。因为她是很早就被送到大梁来，除了大梁在与北斯交战的原因外，还有当时的公主一脉正遭到王的迫害。”
“一定是的！”田秀慧想到费慈的话，“你记得费慈说过北斯王要把妹妹许配给普莫吗？王的妹妹是公主，公主的孩子是邵篾。普莫和公主相识，他必然会认出邵篾是故交的孩子，从而把邵篾带走。”
李修涯点头：“照这么说，我也同意你之前的猜测。北斯王室把顾女官带走了，顾寰和鞠释是为了顾女官的事情跟着普莫离开。我有一个想法，他们和朔风合作，在朔风他们不需要隐藏自己。我想想，古序巴是朔风王的叔叔和硕特治理的，我们可以跟着和硕特，或许能找到他们三个。”
鞠释趁夜色翻进普莫的院子，早知道他是不省心的，这些年来每年的五月他都要到陇州来为她和顾寰汇报，防的就是这个人会叛变不帮他们找顾缓。鞠释当然还记得自己要收购粮食的任务，所以她问清楚顾缓和洛察布丹公主的事情只能在这两天。
夜露沾湿了鞠释的青衫，她如狸猫般翻墙而入，落地时只惊起几片枯叶。青砖地缝里生着苔藓，借着朦胧月色，可见朱漆门扉上挂着褪色的铜环，墙内飘来断续的谈话声，像浸了水的棉线，又轻又黏。
她贴着游廊柱根挪到窗下，雕花窗棂糊着半旧的云母纸，烛光从纸缝漏出来，在青砖地上投出菱形光斑。窗纸上的人影忽然动了——居中那人影抬手摸着孩子的头发，要将她抱在怀里；左侧影子高挑，总在点头，袖摆扫过案几。
".我的儿，你这么多年吃苦了！"洛察布丹要抱住邵篾，却被邵篾挣脱，邵篾扔下桌上的瓷碗，再蹲下身捡瓷片架到脖子上。普莫慌神，他伸手要控制邵篾的行为。
没多久，房间里又进了新的人，是蒙额和邵观音，他们跪在地上向公主请罪：“这些年没有教养好公主是我们的失职，恳请公主不要责罚央金公主。”是北斯话。
邵篾看着地上的养父母说着陌生的语言，哭得更加撕心裂肺：“既然要带我走为什么单独把弟弟一个人留在那边？我恨你们！我要回去找弟弟。”
洛察布丹抱紧邵篾：“央金，我的孩子。母亲被囚禁在古序巴这么多年，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活着看见你。我的孩子，你是北斯人，你要为了你的国家去战斗。”
能肯定，里面的人是鞠释找了很久的人，洛察布丹公主。她握紧腰上的短刀，即将行动。
普莫愤恨说话：“他们竟然这么狠心！臣在朔风蛰伏这么久，居然不知道殿下在此处，是臣的罪过！”
看来普莫没有欺瞒他们。
鞠释把短刀抽出来，撬开窗户，一个翻滚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众人惊呼，守门的士兵也冲了进来。鞠释利落抓过邵篾的衣领，将短刀贴紧她的脖颈：“洛察布丹公主殿下，您还记得我吗？”
洛察布丹张开双臂：“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鞠释能感受到邵篾在颤抖，不管说过什么话，但她肯定是怕死的：“我不冲着这里的任何人。你把顾缓还给我，我自然就放了你的女儿。”
洛察布丹眯起眼睛，重新打量着鞠释和邵篾：“你要带走神女吗？不可能。大祭司预言过，只有神女能帮助我拿到北斯的王位。”
“北斯都没有了，你还北斯的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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