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废墟，在惨白的晨曦中，如同巨兽的骸骨，沉默地诉说着昨夜的浩劫。烟尘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血腥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混沌溃散的、令人心悸的混乱气息。幸存的宫人、侍卫、百姓，如同惊魂未定的蝼蚁，在断壁残垣间茫然地爬行、哭嚎、寻找。劫后余生的庆幸，被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和未知的恐惧冲刷得所剩无几。
承恩殿…不，曾经的承恩殿，如今只是一片巨大的、冒着青烟的瓦砾堆。边缘处，一个焦黑蜷缩的身影，几乎与废墟融为一体。李承乾。
他像一块被天火焚烧过的枯木，皮肤焦黑皲裂，布满了蛛网般深可见骨的裂痕。跛足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的骨茬在焦黑的皮肉下若隐若现。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唯有手腕。
那处被强行抠出血钻晶体的狰狞伤口，此刻却成了唯一的“生机”所在。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焦黑翻卷，但中心处，一点微弱却异常纯粹的金色光芒，如同嵌入焦炭的琉璃，顽强地闪烁着。光芒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与安宁，正是这点微光，如同最后的锚点，死死锁住了他即将溃散的生命之火。
【生命体征：濒危…】
【能量储备：枯竭…】
【异常能量源：未知佛性印记（微弱/稳定）…维系宿主最低生命活性…】
【躯壳损伤：不可逆性崩坏98%…核心器官衰竭…神经系统重创…】
冰冷的、仿佛来自遥远虚空的提示音（或许是某种残存的系统回响，或许是佛光印记的自我感知）在他混沌的意识边缘低语。没有情感，只有冰冷的现实。
混沌溃散了。
血钻湮灭了。
深渊沉寂了。
他活下来了。
以这样一副…比死亡更痛苦的姿态。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缝隙中沉浮。没有清晰的思绪，只有破碎的、灼热的片段：母后呕血染红的棋谱…父皇冰冷审视的目光…李泰淬毒的笑容…福安绝望的眼神…戴胄扑向混沌洪流的决绝背影…最后…是那点…温暖的金光…
悔恨？痛苦？茫然？解脱？
所有的情绪都被躯壳的剧痛碾得粉碎，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一种连灵魂都被烧成灰烬的疲惫。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带着血腥味的咳嗽将他从半昏迷中惊醒。每一次咳嗽都如同万把钢针在肺腑中搅动，牵扯着全身的裂痕剧痛。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一片扭曲的、灰蒙蒙的天空。
活着…
为什么…还要活着？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悄然噬咬着他残存的意志。背负着滔天罪孽，拖着这样一副残破的躯壳，在这片由他亲手（或间接）造成的废墟之上…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手腕上，那点佛光似乎感应到他意识的波动，微微闪烁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顺着伤口处的经络，缓缓流入他冰冷僵硬的躯体。暖流所过之处，剧痛似乎被稍稍抚平了一丝，带来一种近乎幻觉的…安宁感。
是母后吗？
是那串佛珠…最后的不舍？
“找…找到了！在这里！”
一个带着惊恐与难以置信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是几个幸存的东宫内侍，他们发现了废墟边缘的焦黑人影，认出了那残破的太子常服碎片。
“太…太子殿下？！” 一个胆大的内侍颤抖着靠近，看到李承乾那副比厉鬼更可怖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
“还…还有气！” 另一个眼尖的看到了那微弱的起伏。
“快！快禀报！禀报…禀报谁啊？” 内侍们面面相觑，皇帝陛下…还不知生死！朝堂…己是一片废墟！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李承乾手腕上那点微弱的金光，在他们靠近时，似乎…更亮了一分？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净化意味的波动，悄然扩散，驱散了他们心中因靠近这“凶物”而升起的本能恐惧。
与此同时。
在相对完好的太极殿偏殿废墟中（此处受冲击较小），李世民缓缓睁开了眼睛。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从西肢百骸传来！他感觉自己的骨头仿佛都被震碎了！更可怕的是，心口处，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混乱气息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盘踞不去！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蚀骨的绞痛与冰寒！那是…混沌残留的侵蚀！
“陛…陛下！您醒了！” 王德那张布满灰尘和血污的老脸出现在视野中，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深深的忧虑。
“咳咳…逆…逆子…” 李世民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他猛地想起昏迷前最后一幕——那个焦黑的身影将他推出混沌洪流！
“他…如何了？” 声音复杂，带着刻骨的恨意，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茫然。
“太子…太子殿下…” 王德声音艰涩，“在…在承恩殿废墟…找到了…还…还有一口气…但…但形同枯槁…恐怕…” 他顿了顿，低声道，“太医…太医说…非人力可救…”
非人力可救…
李世民闭上眼。混沌侵蚀的剧痛与心口的绞痛交织。那个孽障…救了他？用命？还是…另一种更深的诅咒？他手腕上那点诡异的金光…是什么？
“戴胄…” 他猛地想起那个扑向混沌的身影。
王德垂下头，声音哽咽：“戴大人…尸骨无存…忠魂…忠魂己逝…”
李世民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鲜血再次涌上喉头！他强行咽下，眼中熔岩般的怒意被一种深沉的、冰冷的疲惫取代。忠臣陨落，逆子半死，帝都化为废墟…这…就是他的贞观盛世？！
“传旨…”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威压，“着…太医署…不惜一切代价…吊住…太子性命…”
“陛下？！” 王德愕然。
“朕…要亲审！” 李世民眼中寒光一闪，那混沌侵蚀的剧痛仿佛化作了更深的冰棱，“在他…咽气之前！朕…要问个明白！”
“另！” 他目光扫过残破的殿宇，“召…房玄龄、长孙无忌…及…在京三品以上…幸存官员…即刻…于…甘露殿废墟前…议事！” 他必须立刻稳住朝局！在这片废墟之上！在混沌残留的阴影之下！
“唯！” 王德领命，踉跄着退下。
李世民挣扎着坐起身，望向窗外那片死寂的废墟。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承恩殿的方向。那个焦黑的身影…那点诡异的金光…戴胄的忠魂…混沌的嘶吼…交织成一幅光怪陆离、充满绝望与未知的图景。
手腕上，皇极令的裂痕触目惊心。他着那道裂痕，感受着其中龙气的微弱与混乱。这人间帝皇的权柄，在昨夜那场超越凡俗的碰撞中，显得如此…脆弱。
而此刻。
在承恩殿的废墟边缘。
李承乾被几个内侍用简陋的门板抬起。每一次颠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意识模糊，唯有手腕上那点佛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微弱却执着地闪烁着。
在抬离废墟的瞬间，他似乎…无意识地…侧了侧头。
模糊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废墟，看到了远处太极殿偏殿的轮廓。
也看到了…那个坐在废墟中，同样满身伤痕、目光复杂地望向这边的…帝王。
父子。
仇敌。
幸存者。
在这片由他们共同（或各自）造就的废墟之上。
隔着弥漫的烟尘与未散的恐惧。
隔着滔天的罪孽与未解的谜团。
隔着那点…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
佛光。
佛光之下，手腕伤口边缘的焦黑皮肉，在金光流转中，似乎…正在发生某种极其缓慢、肉眼难辨的变化。那狰狞的伤口边缘，隐隐浮现出极其细微、如同金色丝线般的纹理，交织缠绕，仿佛…一个正在缓慢成型的、极其微小的…“卍”字雏形？
是烙印？
是新生？
还是…另一种宿命的…开端？
长安的废墟之上，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阳光，艰难地刺破了浓厚的烟尘，洒落下来。照亮了残垣断壁，照亮了幸存者脸上的泪痕，也照亮了那副焦黑残躯手腕上…那点倔强跳动的…金色微光。
天，终于亮了。
但前路，依旧笼罩在浓雾与深坑的阴影之中。重建？清算？救赎？还是…新的沉沦？无人知晓。
唯有那点佛光，如同菩提初生的嫩芽，在焦土之上，沉默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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