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正那句“生肌续命、枯木逢春”的断言，如同投入甘露殿这潭死水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殿内残余的宫人、侍卫，乃至按着李泰的百骑司精锐，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矮榻上那点微弱的琉璃金光上。敬畏、好奇、一丝渺茫的希望，在死寂与血腥中悄然滋生。
李世民抚在心口的手缓缓放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混沌印记的冰冷触感。清玄长老那句“或可压制侵蚀，缓解痛苦”的话语，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虽然渺茫，却足以点燃帝王心中最深切的渴望——活下去的渴望。他凝视着李承乾手腕上的“卍”字印，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层琉璃光泽，看清其内蕴含的奥秘。这力量，源自他的儿子，一个他曾视为耻辱、欲除之而后快的“孽障”，如今却可能成为他续命的唯一希望。命运，何其讽刺。
“引导之法，凶险异常…” 清虚长老的声音带着沉甸甸的忧虑，打破了短暂的沉寂，“‘聚灵引神阵’需七七西十九枚上品灵石为基，刻画于玄玉之上，辅以星辰砂、千年沉水香…布阵之时，需引动周天星力，稍有不慎，阵毁人亡。佛门真言梵唱，更需深谙佛法精髓之高僧主持，其声需蕴含佛性，首指本心，方能引动印记共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昏迷的李承乾，“而最关键的，是殿下自身。心念若不通达，如河道淤塞，强行引水，必致洪灾。殿下如今神识沉沦，心湖之中，恐是惊涛骇浪，怨念丛生…强行引导，恐非但不能成事，反会激发其体内残存的凶戾之气，引动佛魔相冲，后果…不堪设想。” 他每说一句，殿内的气氛便凝重一分。
李世民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软椅扶手。布阵所需的天材地宝，倾举国之力，或可寻得。高僧…长安附近名刹古寺众多，总能寻到几位有道行的。但这“心念通达”…他看着儿子焦黑的脸，那紧蹙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与挣扎。他能通达吗？那些被他亲手点燃的东宫大火，那些因他而死的无辜亡魂，母后呕血染红的棋谱，父皇冰冷审视的目光…这些，岂是轻易能放下的？
“难道…就毫无办法？” 李世民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既是问长老，也像是在问自己。
清玄长老捋了捋胡须，沉吟道：“或许…可尝试以温和之物，滋养殿下神识。如南海鲛人泪所制安魂香，西域菩提子研磨的定神散…再辅以玄门‘清心咒’，由修为精深者，于殿下耳边日夜诵念，或可…或可稍稍抚平其神识波澜，为日后引导佛力，创造一丝契机。然此法亦是治标，且收效甚微，需旷日持久…”
“陛下！” 王德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惶，打断了长老的话。他指着李承乾的手腕，“您看！那光…那光好像…亮了些？”
众人闻言，齐刷刷望去。果然，那枚“卍”字琉璃印散发出的金光，似乎比刚才明亮了一丝，温润的光晕也扩大了些许。更奇异的是，印记周围焦黑的皮肤，在那金光照耀下，褪去死灰的速度仿佛加快了一点点，一丝极其微弱的新肉，正艰难地从焦痂下探出头来。
“是…是殿下的生机在复苏！” 太医正激动得声音发颤，“佛印感应到殿下求生之念，光华自生！此乃…此乃大吉之兆啊陛下！”
作者“诗桐在这儿”推荐阅读《大唐潜蛟：我的贞观求生系统》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生机复苏？求生之念？
李世民的心猛地一跳。他看着那点变亮的金光，仿佛看到了儿子在无边的黑暗与痛苦中，依旧顽强挣扎的灵魂。这微弱的亮光，像是一簇火苗，不仅点燃了太医们的希望，也悄然驱散了他心中积郁的部分阴霾。或许…这个儿子，并非无药可救？
“报——！” 殿外再次传来急报声，这次是一名传令的禁军，“启禀陛下！大理寺卿戴胄大人府上…戴夫人携幼子，身披麻衣，跪于宫门之外！泣血陈情！恳请陛下…严惩弑君逆贼李泰！以慰戴大人忠魂！” 戴胄尸骨无存，其遗孀幼子此刻的悲鸣，如同最沉重的砝码，狠狠压在了李世民心头。
几乎同时，另一名内侍连滚爬爬地进来：“陛下！京兆尹急报！城中百姓闻听魏王叛乱被擒，太子殿下为护驾重伤，群情激愤！此刻己有数千民众自发聚集于朱雀大街，声援刘洎大人！高呼…高呼‘诛国贼，慰忠良’！”
清流的请愿，忠臣遗孀的泣血，百姓的怒吼…汇聚成一股滔天的民意洪流，汹涌澎湃地冲击着甘露殿摇摇欲坠的宫门。李泰的结局，己不再是简单的律法审判，而是关乎朝廷威信、安抚民心、告慰忠烈的政治风暴！这股风暴，比混沌的侵蚀更让李世民感到窒息。
他缓缓站起身，身形虽依旧挺拔，但眉宇间的疲惫与沉重却清晰可见。目光扫过地上被堵着嘴、眼中依旧燃烧着不甘与怨毒的李泰，扫过矮榻上被微弱佛光笼罩的儿子，最后落在那枚似乎感应到外界压力而光芒流转的琉璃“卍”字印上。
佛光救子，是希望之光。
清流逼宫，是民意之剑。
混沌蚀心，是催命之符。
三股力量，在他胸中激烈碰撞、撕扯。
“王德，” 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一种决断后的沙哑，“传旨：着三司长官，即刻于大理寺正堂，公开审理魏王李泰谋逆一案！着御史中丞刘洎陪审！允许百姓代表于衙外听审！审理过程，务求详尽，罪证确凿！待审结后，将供词罪状，明发天下！”
“陛下！那戴夫人…” 王德小心提醒。
“赐戴夫人一品诰命，荫其子。待李泰伏法后，以亲王礼厚葬戴胄，配享太庙。” 李世民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这是对忠臣的交代，也是平息民愤的第一步。
处理完这迫在眉睫的民意，李世民的目光再次落回矮榻。他走到榻边，俯视着昏迷的儿子，眼神复杂难明。他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那琉璃佛印时，又猛地顿住。那光芒温润，却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严。
“清虚、清玄二位长老，” 李世民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朕命尔等，即刻准备‘聚灵引神阵’所需之物！倾尽内库，不惜代价！同时，持朕手谕，前往大慈恩寺、香积寺等长安名刹，延请佛法精深之高僧入宫！至于太子…”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朕…会想办法。”
他所谓的办法是什么？无人知晓。但所有人都明白，引导佛光救治皇帝，这步险棋，终究还是要落子。而棋眼，便是那昏迷中、心念难通的太子李承乾。
甘露殿外，风更急了，卷起地上的尘土与未散的血腥。殿内，那点琉璃金光，在李世民深邃的目光注视下，似乎又微微闪烁了一下，如同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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