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播的日子越来越近，东山坪的田埂上随处可见挥着锄头翻土的农人，连空气里都飘着新鲜泥土的腥气。李三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肋骨处偶尔还隐隐作痛。他每天天不亮就扛着锄头起身，跟孟桃一起往黄粱山去——那片山顶草甸，成了两人心里的盼头。砂质土虽疏松肥沃，底下却藏着不少碎石子，两人常常跪在地上，用手一点点往外捡，手掌磨出了血泡，用破布一包，咬着牙接着干。
孟桃的烟瘾却犯得越来越勤了。有时正挥着锄头刨土，手会突然抖起来，握不住锄头柄，脸色瞬间发白，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她就会放下锄头，说句“累了”，坐在石头上歇着，趁李三埋头捡碎石的功夫，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烟膏——那是她特意熬成的固体，方便揣在身上，也不易被发现。
烟膏化在舌尖，一股熟悉的甜腥气顺着喉咙往下滑，那股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痒劲才慢慢退下去些。可每次刚松口气，转头看见李三弓着腰苦干的背影，心里又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又酸又疼。
这天傍晚，两人扛着锄头往回走，路过张财主家的桃园。前些日子开得热热闹闹的桃花落了满地，枝桠上己经挂上了青嫩的小桃子，像一串串圆滚滚的绿珠子。张尚海正蹲在园子里浇肥，见了他们，首起腰杆打招呼：“三儿哥，嫂子，这是刚从黄粱山下来？”
“嗯，刨点地，打算开春种土豆。”李三笑着应道，把锄头往肩上提了提。
张尚海啧啧两声，摇了摇头：“三儿哥，你听说没？最近官府查私烟查得紧，听说抓了好几个烟贩子。官烟本来就贵得离谱，这阵私烟又涨了好几倍。我娘那老咳嗽的毛病，离了这个就喘不上气，总得抽两口压着，不然怕是熬不过惊蛰了。”
孟桃的脚步猛地顿了一下，手里的锄头差点从肩上滑下来，她赶紧攥紧了木柄，指节都泛了白。李三没留意她的异样，还在跟张尚海搭话：“早该好好查查了，那东西确实害人不浅。你娘那是治病用的，用量不大，真要是钱不够了，跟哥说，哥这儿还有点积蓄。”
“谢三儿哥了！”张尚海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语气愤愤，“可不是咋的！前村老王家那小子，就是被这东西坑了，抽得家徒西壁，他老娘病死在床上，连口薄皮棺材都买不起，最后还是村里人凑钱给埋的。”
孟桃低着头，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耳朵里嗡嗡作响，张尚海后面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李三赶紧追上来，见她脸色不对，关切地问：“咋了？是不是累着了？脸这么白。”
“没事。”她的声音有点发紧，眼睛盯着脚下的路，不敢看他的眼睛。
“对了，三儿哥，”张尚海又在后面喊了一声，“张聚财说要趁着春忙，带一队人去邻村给地主家帮工，管吃管住，一天还给二十文钱，你去不去？”
李三停下脚，想了想道：“为啥不去？家里就那几垄薄地，不出去挣点钱，难不成坐在家里等着饿死？”
张尚海挠了挠头，嘿嘿笑了：“我还以为你刚有了嫂子，舍不得出门呢！”
“嘿嘿！”李三也挠了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舍不得也得去啊，人是铁饭是钢，手里没银子，肚子饿得慌。你呢？一起去不？”
“我可不去，”张尚海摆了摆手，“那些地主精得很，把我们当牲口使唤，去年我去了趟，差点没被累散架，再也不去受那份罪了。”
“你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咋这么没骨头。”李三笑着骂了一句，眼里却没什么火气。
张尚海也不反驳，只是笑嘻嘻地指了指孟桃：“三儿哥，嫂子是不是真不舒服？看她脸白得跟纸似的。”
李三点了点头，也有些担心：“估计是今天累着了，我们先回去歇着了。”
夜里，李三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边的人在动。他揉了揉眼睛，借着从窗棂钻进来的月光，看见孟桃正往炕下挪，身影在地上晃了晃，像是站不稳，手扶着炕沿才勉强撑住。
“桃子？”他哑着嗓子问，坐起身来，“咋不睡？”
孟桃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一只手下意识地往背后藏，声音有点发颤：“我……我去趟茅房。”
李三披了件外衣坐起来，这才看清她脸色惨白，嘴唇泛着青，额头上全是冷汗，连鬓角的头发都湿透了，身子抖得像筛糠。他心里一紧，赶紧爬起来想去扶她：“你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郎中！”
“没事，真没事……”孟桃慌慌张张地往门外退，“就是起夜，上个茅房就好了，不用叫郎中。”说着，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窑洞。
李三站在炕边，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犯嘀咕，却也没多想——许是真累着了。他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下，盘算着明天跟张聚财去邻村打短工的事，得赶紧攒够钱，把婚事办了，再给孟桃扯身新衣裳。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桃花燃烬(http://www.220book.com/book/UZ2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