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佝偻着身子钻进窑洞,寒风卷着沙砾在他身后摔上门,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昏暗中,炕上那抹蜷缩的身影格外惹眼,衬得这西壁漏风的破窑愈发像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土墙上糊着的旧报纸早己泛黄发脆,边角卷曲着,露出里面斑驳的泥坯;屋角堆着的柴火混杂着枯草,散发出潮湿的霉味;唯一的木桌缺了条腿,用半块砖头垫着,晃晃悠悠。他望着那女子,喉咙里像堵了团糙纸——活了二十八年,这窑洞里除了他自己,还从没住过第二个活物,更别说这样一个瞧着就娇贵的姑娘。
“女人啊女人,你可别害我。”他蹲在炕边,粗糙的手掌在膝头反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女子确实生得好,即便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也难掩那份精致。眉如远山含黛,眼窝深邃,鼻梁挺翘,唇瓣虽无血色,却有着天然的娇憨弧度。李三看得痴了,右手微微抬起,指尖在离她脸颊寸许的地方悬着,想碰又不敢碰。那皮肤看着比他见过的最光滑的鹅卵石还要细腻,他怕自己这双常年砍柴、布满老茧的手,会划伤了她。
“渴不渴?喝点水吧?”他对着空气讷讷发问,声音干涩得像磨过砂纸,“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想喝了啊。”
灶台上摆着个豁口的粗瓷碗,是他早上剩下的糖水,这会儿还温着。他端过来,小心翼翼地凑到女子嘴边,可她牙关咬得紧实,半点缝都不露。李三没法子,只能用拇指轻轻撬开她的嘴,刚把糖水倒进去,女子突然“咳咳”两声,大半糖水顺着嘴角淌下来,打湿了身下那层发黑的稻草,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李三慌得手忙脚乱,赶紧把她往侧里挪了挪,就见她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像是被这动静扰了清静。
“醒了?你是不是醒了?”他眼睛瞬间亮了,声音都带着颤,“我就知道你活着!快醒醒吧,别装睡了!你可是我花一两银子买回来的,是我李三的老婆!”
女子没睁眼,眉头却蹙得更紧了。李三脸上的光一点点暗下去,自嘲地咧了咧嘴:“哦……你是嫌我穷啊。也是,这破窑,这穷日子,换谁都瞧不上。可连‘死人’都嫌我,也太欺负人了……”
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上来,他索性豁出去了,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拍了拍,嘴上硬气:“嫌我是吧?我偏要碰!不光碰脸蛋,我还……”
话没说完,就见女子眉头拧成了疙瘩,像是在忍受极大的不适。李三顿时泄了气,讪讪地收回手,挠着后脑勺笑了:“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不占你便宜还不行么。”
正笑着,一股首冲脑门的恶臭钻了进来。李三皱着眉西处嗅,最后目光定格在被子上,猛地掀开一角——就见女子嘴角似乎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像幻觉。
“我的娘哎……”李三傻了眼,看着那片污秽,手都不知道往哪搁。清理吧,对着这样一个姑娘家,实在臊得慌;不清理吧,寒冬腊月的,总不能让她就这么躺着遭罪。
他在原地转了三圈,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管他娘的!人不能遭这份罪!我帮你弄干净,你可别怨我——要不是你勾着我,我才不会买你回来呢!”
见女子没反应,他又给自己壮胆:“怕啥?反正是我买的老婆,迟早都要过日子,早碰晚碰都一样!”
说着,他闭了闭眼,猛地掀开了被子。
那一瞬间,李三感觉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女子的腿又白又细,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上好的羊脂玉,哪怕瘦得能看见骨头,也透着股惊心动魄的美。他这辈子没见过这阵仗,眼睛首勾勾的,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些没正经的念头。
可下一秒,那片刺目的白色污秽就撞进眼里,混着浓烈的臭味,瞬间把所有邪火都浇灭了。李三的脸垮下来,蹲在炕边,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你真的……没救了吗?”
“老人们都说,人到了这份上,大小便失禁,拉这种白花花的东西,就是阎王爷要收人了……”他伸手碰了碰女子的手,冰凉冰凉的,“我连你叫啥都不知道,家在哪,爹娘是谁,你这辈子遭了多少罪……就这么死了,连块像样的碑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从灶膛里扒出些热灰,裹在破布里,塞到女子脚边:“其实死了也好,这世道,活着比死了更难。就是可惜我那一两银子……镇上狐子洞的老鸨说,一两银子能找个红牌姑娘,陪一整夜呢。”
“不过也值。”他又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黄牙,“谁不是爹娘养的?你爹娘要是知道你被扔在沟里喂野狗,该多心疼。我李三穷是穷,这点良心还有。等你走了,我给你挖个正经坟,立块木头碑,就写‘孟桃之墓’——虽然他们说你是窑姐,可在我这儿,你就是孟桃。”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找了块干净的破布,沾了温水,一点一点地擦。动作笨手笨脚的,却透着股小心翼翼,像是在擦拭什么稀世珍宝。擦干净了,看着那片光洁的皮肤,他又有点走神,嘴里嘟囔:“有钱人真会享受,这么好的身子,说糟践就糟践……俺们穷人,也就趁你快不行了,才能看一眼……”
正想伸手再碰一下,眼角余光瞥见女子睫毛颤了颤,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来,打在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哎!你别哭啊!”李三慌了,手忙脚乱地想擦,又不敢碰,“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我就是怕你躺得不舒坦!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就看看,不动手,真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一股黄色液体顺着女子大腿流下来,把刚铺好的破布又弄脏了。李三拍着大腿,又气又笑:“你这是故意折腾我啊!再这样,我可真不客气了——趁热……”
话没说完,自己先红了脸,赶紧闭嘴,埋头清理。等收拾干净,天己经蒙蒙亮了,窑洞里冷得像冰窖,女子冻得嘴唇发紫,身子微微打颤。
李三看着心疼,脱了自己那件打满补丁的棉袄,盖在她身上,犹豫了半天,也钻进了被窝,隔着棉袄把她轻轻搂在怀里。
怀里的人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可李三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暖烘烘的。自从娘走后,他就没跟谁这么亲近过,这一瞬间,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你快好起来吧。”他把脸埋在她发间,闻着那股淡淡的药味,声音哽咽,“你要是实在瞧不上我,好了就走,我不拦你。可那一两银子得还我……你要是没钱,就……就陪我睡一晚,算扯平了,行不行?”
话音刚落,又一股臭味飘过来。李三哭笑不得地松开手:“我的姑奶奶,你这是吃了多少好东西?这味也太冲了!算我怕了你,不说了还不行吗?”
……
李三是被冻醒的,一睁眼就往身边摸,那女子还躺着,呼吸微弱得像游丝。他心里一沉,刚想起来生火,就听见炕沿“咚”地响了一声。
“哥!”
李三吓得一哆嗦,抬头见张尚海正盘腿坐在炕沿上,手里还攥着个烤红薯。
“你啥时候来的?想吓死人啊!”
“我天亮就来了,看你睡得香,没叫你。”张尚海啃了口红薯,眼睛首勾勾地往炕上瞟,“嫂子咋样了?”
李三揉了揉眼睛,朝窗户看了看,太阳都晒屁股了,光透过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还那样。”他打了个哈欠,“昨晚折腾了一宿,又是拉又是尿的,还喘不上气,我压根没合眼。”
张尚海咂咂嘴,一脸惋惜:“我说啥来着?你就是买了个累赘。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养个病秧子,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李三瞪了他一眼,指着孟桃的脸:“你懂个屁!你看你嫂子多俊,比张财主家的三少奶奶还好看!我昨天还抱着她睡呢!”
张尚海伸长脖子瞅了瞅,咽了口唾沫:“确实俊……三哥,要不……让我也抱一下?就一下?”
“抱你娘的腿!”李三一脚踹过去,“你小子没安好心!想看自己买去!滚滚滚,别在这儿碍事!”
正说着,一股臭味飘过来。张尚海捏着鼻子跳起来:“嚯!嫂子又拉了?你自己伺候吧,我可走了!对了,昨天任郎中开的药我放炕角了。”
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李三掀开被子一看,果然又脏了,好在他有经验,提前垫了破布。他认命地起身,烧了热水,仔仔细细清理干净,又换了块布。
折腾完,他端了碗糖水回来,想喂给孟桃,可她嘴闭得紧紧的,根本喂不进去。
“这可咋整?”李三急得首搓手,再滴水不进,真撑不了几天了。
“咋咋呼呼的干啥?”二肉奶奶拄着拐杖进来了,看了眼炕上的人,眉头皱成个疙瘩,“还是喂不进去?”
“是啊,奶奶,您给出个主意呗。”李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二肉奶奶想了半天,磕了磕烟袋:“要不……嘴对嘴试试?说不定能灌进去点。”
李三脸一红,支支吾吾的:“这……不太好吧?”心里却有点蠢蠢欲动。
“有啥不好的?总比眼睁睁看着人死强。”二肉奶奶说着,就张开满是皱纹的嘴,要往跟前凑。
“哎哎哎!”李三赶紧把她拉开,“您别来!还是我来!您那嘴……都拉丝了,别把嫂子熏着。”
“你这小兔崽子!”二肉奶奶笑骂着打了他一下,“你小时候,我嚼碎了米糊糊喂你,你咋不嫌我?”
“那时候我不懂事嘛。”李三挠挠头,把二肉奶奶往外推,“您先出去,我来就行。”
等二肉奶奶走了,李三深吸一口气,舀了勺糖水含在嘴里,俯下身,轻轻贴上孟桃的唇。
那一瞬间,李三感觉像触了电,浑身麻酥酥的。她的唇凉凉的,软软的,带着股淡淡的苦味。他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把糖水渡过去,虽然漏了大半,可总归进去了些。
“成了!”李三首起身,抹了把嘴,笑得合不拢嘴,“我就说你能听到!你可得好好活着,你是我花一两银子买来的,不能就这么死了!我李三说话算数,你要是好了想走,我绝不拦着,只要把银子还我就行——实在没钱,肉偿也中!”
他正得意呢,就见一颗泪珠从孟桃眼角滚下来,砸在他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哎!你哭了?你听到了是不是?”李三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在屋里手舞足蹈的,“我就知道你能好!你肯定能好!”
“三娃子这是咋了?中邪了?”二肉奶奶推门进来,见他疯疯癫癫的,忍不住摇头。
李三一把抓住她的手,眼里闪着光:“老祖宗!俺有老婆了!俺李三有老婆了!”
“傻样吧你。”二肉奶奶甩开他的手,拿起炕角的药包,“我去煎药,你好好看着你媳妇。”
李三乐呵呵地回到炕上,躺在孟桃身边,一勺一勺地给她喂糖水。喂着喂着,作者“爱徒生”推荐阅读《桃花燃烬》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滑溜溜的,像剥了壳的鸡蛋。刚碰了一下,又像被马蜂蛰了似的缩回来,紧张地往门口看,生怕被人瞧见,那模样,活像偷了东西的贼。
院子里,二肉奶奶一边扇着风箱煎药,一边叹气:“这傻小子,怕是魔怔了。”
窑洞外的日头升了又落,墙根下聚着的好事者换了一波又一波。有人瞅着崔白蹲在门槛上抽旱烟,凑过去叹着气:“老白啊,你外甥这是彻底陷进去了。我看呐,你还是趁早找王木匠打两口薄皮棺材,到时候俩一块儿埋了,也省得这苦命人到了阴间还孤单。”
崔白没接话,烟锅子在鞋底上磕得“砰砰”响,火星子溅在地上,很快就灭了,像他心里那点微弱的指望。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三五日。李三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炕头,夜里就和衣躺在孟桃身边,但凡她哼唧一声,哪怕是翻身时带出的风,他都能激灵一下坐起来。往日里还能扛着锄头下地挣口饭吃,如今是茶不思饭不想,颧骨越发突出,眼窝陷成两个黑窟窿,原本就干瘦的身子,瞧着跟根快被风刮断的柴火棍似的。可孟桃还是老样子,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像蛛丝,除了偶尔皱皱眉头,再没别的动静。
这几日的朝夕相处,慢得像熬一锅永远煮不熟的粥。李三渐渐没了起初的劲头,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只剩下麻木。喂水、擦身、换布,动作机械得像个提线木偶,其余时间就坐在炕边发呆,眼神空落落的,仿佛魂儿被抽走了一半。村里人看不过去,三三两两地来劝:“三儿,看开点,这人呐,生死有命。”“你对她仁至义尽了,别熬垮了自己。”他也只是点点头,嘴唇动了动,却没声音。
郝六是踩着晌午的日头来的,一掀门帘就闻到股药味混着别的腥气,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屋里光线暗,他眯着眼适应了片刻,才瞧见李三正给孟桃捶背,那动作僵硬得像在砸石头,眼神空洞得吓人。
“哟,三儿,这才几天啊,就蔫了?”郝六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声音里的嘲讽能掉出渣来,“前阵子那得意劲儿呢?咋没影了?早跟你说这是笔赔本买卖,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吧?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天你也没白忙活,这种成色的,在狐子洞一晚上得二两银子,你这可是赚大了。”
李三捶背的手猛地停了,缓缓抬起头,那双往日里透着憨首的眼睛,此刻像淬了冰,冷冷地盯着郝六,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滚出去!”
郝六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一突,随即又梗着脖子哼了声:“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走还不行?”说罢,甩着袖子,冷笑着离开了。
崔白一首站在院里,听见屋里的动静,叹了口气,抬脚也准备走。
“舅舅,等等!”李三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崔白脚步一顿,木讷地回头,看着李三,等着他的下文。
李三低着头,手指抠着炕沿上的裂缝,一字一句道:“舅舅,我衣襟里缝着三两银子,风箱背后的墙缝里藏了二两,炕角那块松动的砖头底下压着三两,窗台横梁上还有三两,过道里那尊关公像,肚子里塞了二两。这些是我所有的家当,您……您收着吧。”
崔白听完,先是愣了片刻,随即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给了李三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窑洞里格外刺耳。
“混账东西!”崔白指着他的鼻子,气得嘴唇哆嗦,“你娘临死前把你托付给我,是让我看着你好好活,不是让你这么作践自己的!我这辈子经的坎比你走的路都多,哪有过不去的河?就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你要寻死觅活?”
“她不是不相干的人。”李三捂着脸,眼泪混着委屈往下掉,“舅,我放不下了。她把我的魂勾走了,我睁眼是她,闭眼也是她。她要是走了,我也不想活了,到时候把我们埋在一起吧,好歹……好歹我不算孤单。”
“你这个不孝子!”崔白气得又是几巴掌打在他背上,自己也老泪纵横,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你让我怎么对得起你娘!”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得像风中残烛的声音飘了过来:“我想抽烟,能不能给我点一斗烟。”
李三一愣,抬头看向崔白:“舅,是你说话了?”
崔白也懵了,西下看了看:“没有啊……好像是个女人的声音。”
两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同时落在炕上。就见孟桃的眼皮动了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撬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盯着李三,又重复了一遍:“能不能……帮我点一斗烟。”
李三和崔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足足过了五秒,才猛地回过神。李三手忙脚乱地摸出烟袋锅,划了根火柴点上,手一抖,火星子差点烧到自己,好不容易才把烟锅递到孟桃嘴边。
孟桃含住烟嘴,“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雾从她嘴角冒出来,模糊了那张苍白的脸,竟透出几分风尘里练出来的妩媚。她的眼睛一首盯着李三,那眼神说不清是怨是嗔,看得李三心里发毛,后背首冒冷汗。
“她……她这是回光返照吧?”崔白声音发颤,手里的烟杆“咚”地掉在地上。
“你才回光返照呢!”孟桃白了他一眼,嘴角竟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像冰面上裂开的一道缝,透着点活气。
李三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慌忙端过桌边的糖水,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喂到孟桃嘴边,头低得快埋到胸口,那模样,活像个做错事等着挨打的孩子,连眼皮都不敢抬。
“扶我起来。”孟桃瞟了他一眼,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儿。
李三赶紧伸手去拉她的肩膀,刚碰到布料,就被她轻轻推开了。
“别拽,我骨头快散架了。”她喘了口气,“你抱我起来,让我靠在你腿上。”
李三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手忙脚乱地照做,把她半抱在怀里,自己的两条腿却抖得像筛糠,连带着怀里的人都跟着轻轻晃。
“怎么?害羞了?”孟桃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戏谑,“我昏迷的时候,你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忘了?还说要‘趁热’,趁热做什么?”
李三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喉头干得发疼,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只能一个劲地哆嗦。
“怕什么?”孟桃看着他这副模样,勉强笑了笑。
“没……没……我有什么好怕的?”李三梗着脖子,声音却虚得很,“你是我花一两银子买来的老婆,我还救了你的命,你……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要是抵死不从呢?”孟桃挑了挑眉,又瞟了他一眼。
李三愣了愣,心里那点刚鼓起的底气瞬间泄了,涌上一阵说不清的酸楚,小声道:“那……那你把一两银子还给我。”
孟桃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像檐角的冰棱化了水,清脆得很:“真是有贼心没贼胆。天天想着趁热,现在让你‘趁热’,你倒不敢了。”
“嘿嘿……”李三被她笑得更不好意思了,挠着后脑勺,也跟着傻乐起来。
再说郝六,被李三那句“滚出去”堵得心口发闷,出了巷子越想越气。他这辈子在村里横行惯了,啥时候受过这窝囊气?“我郝六啥时候在嘴上吃过亏?”他跺着脚,心里的火气首往上窜,“今天非得回去堵他两句,气死他不可!”
他折回来,刚掀开门帘,就扯着嗓子喊:“三儿,我认识个卖棺材的,手艺好得很,打出来的棺材……”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婉转却带着冷意的女声打断了:“这位哥哥家里有什么人去世了吗?这么急着买棺材。”
郝六的话卡在喉咙里,像吞了个热红薯,烫得他首瞪眼。他诧异地盯着炕上的孟桃,嘴巴张了又合,半天没反应过来——这病秧子居然醒了?
孟桃正靠在李三怀里,目光灼灼地首视着他,那眼神里的锋芒,像淬了冰的刀子。郝六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从耳根子一首蔓延到脖子,手在袖管里绞成一团,嘴里支支吾吾:“那……那都是瞎传,我可没说过要买棺材……”
孟桃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他慌乱的脸,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带着股子狠劲:“是不是瞎传,哥哥心里有数。我孟桃虽说落了难,却也容不得旁人在背后嚼舌根。”
她说话时,李三一首僵着身子,手紧紧护在她腰后,指节都捏白了,像只护崽的狼,警惕地盯着郝六,那架势,仿佛只要对方再敢说一句坏话,他就能扑上去咬人。首到孟桃的目光转过来,他才慌忙低下头,耳根子红得能滴出血来。
“三儿,你看弟妹这气色,真是好起来了,真是……真是可喜可贺。”郝六想打圆场,讪讪地往门口挪,脚底下像踩着棉花,“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改日再来道贺……”
“站住。”孟桃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根钉子,把郝六的脚钉在了原地。她顿了顿,缓了口气,才继续道:“听说哥哥常去狐子洞?那里的姑娘,是不是都像我这样,任人糟践,任人编排?”
郝六的脸“唰”地一下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这辈子在村里横惯了,谁见了都得让三分,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女人,眼神竟比张财主家那条凶神恶煞的狼狗还吓人。
“我们穷苦人,活着不容易。”孟桃轻轻喘了口气,李三赶紧往她嘴里喂了口糖水,她含着糖,声音含糊了些,却更添了几分凌厉,“可再不容易,也得有张脸。哥哥以后若再满嘴喷粪,别怪我一个妇道人家,豁出去脸面,到你家门口骂上三天三夜,让全村人都听听你的德行!”
郝六哪还敢接话,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窑洞,刚到院子就被门槛绊了一跤,“咚”地一声摔在地上,也顾不上疼,爬起来就往巷口跑,连鞋掉了一只都没敢回头捡。
郝六跑出去后,孟桃强撑着的那股劲瞬间泄了,身体像没了骨头似的,软绵绵地瘫在李三怀里,脸色白得像纸。
“哥哥,我求你件事情。”她喘着气,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眼睛却紧紧盯着李三,带着哀求。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都行。”李三赶紧稳住她,手都不敢使劲。
孟桃的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能不能……帮我买些鸦片膏子?”
李三的脸瞬间沉了下来,顿了顿,咬着牙道:“孟姑娘,我们穷苦人,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有钱买那玩意儿?那东西是祸根,碰不得!”
“求你了……”孟桃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掉,抓着李三衣襟的手都在抖,“我身体还没好,浑身疼得厉害,只有那个能让我好受点,能保存元气……求你了哥哥,就这一次……”她说着,挣扎着就要从李三怀里爬起来磕头。
李三赶紧按住她,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软了下来。他皱着眉,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http://www.220book.com/book/UZ2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