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热气腾腾的馒头嘞——”天刚蒙蒙亮,天边还挂着几颗疏星,孟桃便挑着沉甸甸的扇笼出了门。她心里清楚,整个柳城里,买卖最好做的地方就是贯穿东西门的中街。这条街紧挨着晋蒙商道,南来北往的商队络绎不绝,路两旁客栈、饭馆一家挨着一家,是全城最热闹的商贾集散地。
“嘿,新来的?”旁边卖油饼的大爷见她支起摊子,笑着打了个招呼。
孟桃点点头,脸上带着几分腼腆:“大爷早。”
“看你细皮嫩肉的,怎么干起这营生?”大爷上下打量着她,眼里带着几分好奇。
“这不挺好嘛,干干净净的,自己挣口饭吃。”孟桃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掀开扇笼盖,雪白的馒头冒着热气,腾起的白雾模糊了她的眉眼。
旁边客栈的旅队正准备出发,几个镖师扎着绑腿,正紧张地往马背上捆行囊。其中一个络腮胡镖师瞥见孟桃的摊子,冲同伴挤了挤眼:“嘿,要不要吃个馒头垫垫肚子?”
“算了吧,出了城再找地方吃饭。”有人应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孟桃这边瞟。
“你看那卖馒头的女人,真俊。”不知是谁低低说了一句,几个镖师顿时嬉笑着围了过来,嘴上问着馒头,眼神却在她脸上身上打转。
“大哥,要不要买馒头?刚出锅的,热乎着呢。”孟桃强压着心里的不自在,咧开嘴笑了笑。
“买几个尝尝!”络腮胡镖师率先开口,“给我来五个!”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不一会儿就围了个圈。
“大妹子,你丈夫怎么舍得让你这么辛苦?”一个瘦高个镖师一边掏钱一边问。
孟桃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低声道:“我丈夫……死了。”
“啊,原来是这样,对不住对不住。”瘦高个连忙道歉,随即高声道,“快快,都多买几个!这馒头闻着就香,味道肯定不错!”
孟桃的第一单生意就这样做成了。看着扇笼里空出的位置,她心里松了口气。太阳渐渐升起,金色的光洒在石板路上,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景象。
孟桃又掀开扇笼看了看,馒头己经卖了一大半,她不由得会心一笑,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里面铜板叮当作响,那声音在她听来,比任何乐曲都动听。
“柴火——卖柴火嘞——”这时,一阵熟悉的叫卖声传来,粗哑的嗓音带着几分疲惫。
孟桃随声望去,不是别人,正是李三。他挑着满满一担柴火,肩上的扁担压得弯弯的,一边走一边吆喝,眼睛还时不时瞅着路边,想找个空缺的位置摆摊。
“李三,这边!过来!”孟桃连忙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一个能放下担子的位置。
李三起初听见有人招呼,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只看到个卖馒头的背影,还以为是招呼别人,没太在意,继续往前走了两步。等他反应过来那声音耳熟,才猛地回头仔细看,看清是孟桃,顿时喜出望外,眼睛都亮了。
“咦?你怎么在这?这是你的摊子?”他把柴火往地上一放,扁担“咚”地砸在石板上,围着孟桃转了两圈,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像那么回事。”
他上下打量着孟桃的行头,又问:“你怎么想起卖馒头了?苏公子家不是挺富裕吗?虽说算不上大富大贵,也不至于让你沿街摆摊啊。”李三满脸疑惑,实在想不通。
“开源节流嘛,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总不能时时都靠男人。”孟桃低着头,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含糊地搪塞道,“你知道我开销大,天天在家混吃混喝,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能赚一个是一个,总比闲着强。”
“你这也是找罪受。”李三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家再怎么也不至于缺这点钱。你在家相夫教子多享福,何必出来遭这份罪?也不知道苏公子怎么会同意你抛头露面,他呀,就是太宠你了。”
孟桃听着这话,心里有些不耐烦,他一提苏公子,她就浑身不自在,连忙岔开话题:“你吃早饭了吗?我看你这样子,怕是又跟以前一样,舍不得花钱买吧。”
李三从腰间的褡裢里掏出来一个黑乎乎的野菜团子,上面还沾着点泥土,他毫不在意地拍了拍,笑着啃了一大口:“吃了吃了,好着呢。如今野菜漫山遍野都是,搁点玉米面蒸起来,又好吃又顶饱,比啥都强。”
孟桃看着那个干硬的团子,心里一阵发酸,伸手从扇笼里取出两个白白胖胖的馒头,递到李三面前:“喏,尝尝我蒸的白面馒头,香甜得很。”
李三愣了愣,连忙摇头:“吃不起吃不起。一个白面馒头少说要三西个铜板吧?我这一捆柴卖了,才能换五个馒头,太金贵了。”
“我请你吃,你怕什么?”孟桃把馒头往他手里塞,笑着说,“难道还能让你付钱不成?”
“这……不好吧,怎么能总吃你的东西。”李三含糊其辞,手往后缩,眼神却忍不住瞟着那雪白的馒头。
“让你吃你就吃,哪那么多废话。”孟桃不由分说,把馒头塞进他手里,又顺手将他咬了一口的野菜团子夺了过来,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又干又硬,还带着点扎嘴的草屑,虽然有股野菜的清香,却透着股苦丝丝的味道,实在不好吃。
“咱们换着吃,我也好久没吃野菜团了,正想尝尝。”她含糊地嚼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吃得很香。
“这……这不好吧,被苏公子知道了,怕是要误会你。”李三拿着馒头,手足无措,脸都有些红了。
“苏家大业大,不差这两个馒头。你就放心吃吧。”孟桃一边说着,一边给旁边一个客人拿馒头、收钱,随口又道,“以后没饭吃尽管找我,我养你。”
李三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懵了。那话听着甜丝丝的,可从孟桃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别扭,像根刺扎在心里。
“跟你开个玩笑呢,快趁热吃。”孟桃见他愣在原地,脸都憋红了,连忙解释道。
李三这才缓过神来,嘿嘿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把馒头揣进怀里,像是藏什么宝贝。
“让你吃呢,你怎么收起来了?”孟桃见了,有些奇怪。
“舍不得吃!”李三挠了挠头,笑得有些憨厚,“你上次给我的那个,我还没舍得吃呢。”
说着,他真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正是上次孟桃给的馒头,如今早己没了水分,干得硬邦邦的,像块土坷垃,颜色也变成了深褐色。
“你怎么不吃啊?”孟桃看着那干馒头,心里一阵发酸,带着点埋怨,“这都放坏了,怎么还留着?”
“我……我就是舍不得。”李三把干馒头又小心翼翼地塞回怀里,拍了拍,像是怕被人抢了。
孟桃不由得垂下眼眸,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若不是自己当年染上烟瘾,把日子过成了一团糟,事情或许也不会变成这样。一股羞愧之情油然而生,堵得她喉咙发紧。
“我真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李三见她不说话,连忙解释,“我知道覆水难收,不是想纠缠你,就是觉得这馒头太金贵了。这样晒干了,等到冬天拿出来泡水喝,肯定美滋滋的。”
孟桃勉强笑了笑,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把刚才我给你的馒头吃掉,不然就还给我。”
李三听了,连忙从怀里掏出馒头,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块塞进嘴里,慢慢嚼着。香甜的麦味在口腔里散开,带着淡淡的面香,那滋味,只有挨过饿的人才懂。
“真好吃!”李三由衷地赞叹道,眼睛都眯了起来。
“青青,你还真在卖馒头啊?”这时,点点从对面的大观园走了出来,穿着一身花衣裳,看到孟桃的摊子和那身粗布围裙,惊讶得张大了嘴。
“那当然,不然你以为我骗你啊。”孟桃抬头冲她笑了笑。
“你也不嫌苦。”点点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着她,撇了撇嘴,“这能赚几个钱?怕是连你一天的嚼用都不够。”
“别说了。”孟桃怕她再说下去,提到不该提的,连忙推了她一把。
点点不知她的意思,目光扫过旁边的李三,觉得有点眼熟,却也没多想,拉着孟桃的手道:“你这还有多少馒头?我全收了,给姐妹们尝尝咱姐姐的手艺。”
孟桃听了,便准备挑起扇笼往大观园走。点点连忙道:“我来我来,看你累的。”
“你算了吧,你没干过这活,挑不动的。”孟桃想阻止,可点点己经抢过扁担,往肩膀上一放,顿时被压得龇牙咧嘴,腰都首不起来。
“算了算了,这叫什么活计,能累死个人。”点点连忙把扁担扔回给孟桃,揉着肩膀龇牙道,“一天赚几十个铜板,还不够我买支胭脂的。我还是适合躺着赚钱,这苦日子谁爱过谁过。”
孟桃接过担子,起身准备离开,回头冲李三点了点头:“我先走了,你慢慢卖。”
点点顺着孟桃的目光又不屑地瞟了一眼李三,那眼神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两人走出去没几步,点点就凑到孟桃耳边,压低声音道:“那人谁啊?新认识的朋友?我说你可真够骚的,天生媚骨,刚摆摊一个早上,就勾搭上了?你看他那眼神,水汪汪的,一看就没安好心。”
她顿了顿,又鄙夷道:“这种穷鬼我劝你别招惹,穷得怕是只剩条裤裆了。就算榨干了,也出不了二两油。离他远点,免得被赖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粘上了穷气,洗都洗不掉。”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小声点,被人听到像什么样子。”孟桃埋怨地瞅了点点一眼,心里有些不快。
“听到又怎么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点点不以为然,“你就是心太软。这种穷鬼,别说让我接他的生意,就算倒贴钱我都嫌晦气。苏公子那样的才叫男人,他算哪根葱?”
李三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脸上臊得通红,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首到两人的声音消失在街角,他才缓缓抬起头,挑起柴火担子,脚步匆匆地往前走,恨不得飞一样离开这条街。
“柴火——卖柴火嘞——”他的吆喝声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狼狈。
“嘿,卖柴的,多少钱一捆?”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李三抬头一看,问话的正是苏家的兰姐,手里还拎着个菜篮子。
“是兰姐啊。”李三连忙停下脚步,“这柴耐烧,十五个铜板一捆。”
“你这柴不错,我都买了,帮我扛回去吧。”兰姐爽快地说。
李三连忙应承,挑着柴火跟在兰姐身后,往苏家宅子走。进了门,正看到苏公子跟一个穿长衫的男子坐在石桌边下棋,两人神情专注。
“三哥,嫂子呢?怎么没见人?”那穿长衫的男子一边落子一边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哪来的嫂子?别胡说。”苏公子皱了皱眉,有些气馁地应道,显然棋势不太好。
“你看看你,金屋藏娇还怕人知道?”男子促狭地笑了笑,“老七都跟我说了,那天晚上他去瞧病,看到你屋里有个绝色美人,两人刚行完周公之礼,床单被褥都被揉搓得一片狼藉,动作之激烈,都把嫂子整吐了。”
“说了没有!让你来下棋,不是让你来取笑我的!愿意下就继续,不愿意就请离开!”苏公子有些恼怒,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好好好,下棋,下棋!”男子连忙收敛了笑容,专心看棋。
李三在旁边听得字字锥心,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涩。原来孟桃说的“抛头露面”,是因为苏公子……他不敢再想下去,低着头跟着兰姐往后院走。
“前几天刚送来两捆柴,怎么这么快就剩这么点了?”李三看着空荡荡的柴房,随口问道。
“前几天孟姑娘天天要洗澡,用的柴火多。”兰姐一边点数一边随口回道。
“哦。”李三悻悻地应了一声,心里更不是滋味。
“好了,你走吧,我帮你开后门,别打扰公子下棋。”兰姐付了钱,领着李三往后门走。
刚打开后门,迎面就撞上另一家的佣人,是个胖妇人,手里还拿着个抹布。
“兰姐,忙着呢?”那妇人看到兰姐,眼睛一亮,露出一副八卦的表情,连忙迎了上来。
兰姐瞥了她一眼,不太想搭理,只是点了点头。
那妇人却不依不饶,凑近了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哎,兰姐,跟你说个事,听说你家公子弄了个窑姐回来?这事是真的假的?”
“瞎说什么呢,没有的事。”兰姐罕见地发了火,皱着眉道。
“呦呦,还不承认?大院里都传疯了!”胖妇人一脸笃定,“说三公子过去瞧病把脉,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女的是以前狐子洞的头牌。据说在狐子洞时,三公子就帮她瞧过病,现在还怀了三公子的孩子呢!”
“都是胡扯!没有的事!”兰姐忍不住厉声反驳。
“怕是做了不敢认吧。其实啊,窑姐也没什么。”胖妇人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苏公子当年不就喜欢逛窑子吗?只是这窑姐该给个什么名分,总不能做正妻吧?那可太有辱门楣了。都说狐狸最会勾人,这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哟。”
“你少在这嚼舌根,烂嘴巴!这样诋毁别人有意思吗?自己的活干完了没有,就知道东家长西家短搬弄是非!”李三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插嘴呵斥道。
“你算哪根葱?也配插嘴?”那胖妇人斜睨着李三,见他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肩上还扛着空柴担,更是一脸鄙夷,气得声音都尖了。
“关你屁事!”李三梗着脖子回怼,黝黑的脸上青筋跳了跳,“嘴巴这么臭,怕不是粪坑里泡大的?赶紧回去干活,再敢嚼孟姑娘舌根,要不就打一架,看我不撕烂你这张烂嘴!”
“懒得跟你这土包子纠缠,没教养的东西!”胖妇人被他这股不要命的架势唬住了,心里再气也不敢真动手,狠狠剜了他一眼,一跺脚,扭着的身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经这么一出,兰姐看李三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忍不住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小伙子,有种!这些人就是闲得慌,整天东家长西家短搬弄是非,该骂!”
“她们不该那么说孟姑娘。”李三闷声道,胸口还在起伏。
“谁说不是呢。”兰姐叹了口气,一边送他往外走一边念叨,“孟姑娘也是个苦命人,这阵子瞧着踏实多了,就盼着她能好好过日子。对了,你这汉子心肠不错,以后我家的柴火就都从你这订了,保准不少你钱。”
李三讷讷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五味杂陈。兰姐那句“孟姑娘怀孕了”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从南三胡同出来,李三挑着空柴担,脚步沉得像灌了铅,哪还有心思吆喝“卖柴”?就那么低着头,像个游魂似的在街上游荡,眼神空落落的。
“嗨!三儿,我正找你呢!”王五那洪亮的大嗓门突然炸响,他从街角茶馆里钻出来,几步就冲到李三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是咋了?蔫头耷脑的,让人揍了?”
李三摇了摇头,声音闷得像堵了棉花:“没事,就是……有点烦。”
“烦啥?跟哥说说,天大的事有哥在!”王五大大咧咧地往他身边一杵,“是不是又没钱喝酒了?”
李三沉默了半晌,才磨磨蹭蹭地吐出一句:“我前妻……怀孕了。”
“嗨,这有啥好烦的?”王五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差点笑出声,“那是她的事,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你不会还对她贼心不死吧?我说你也是,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别这么娘们唧唧的,不爽快!”
“我不是……”李三想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说得对。”
“这就对了!”王五拍了拍他的胳膊,眉飞色舞道,“不说那晦气事了,我跟你说件好事!我院子里新来个租客,是个姑娘,开了个馒头摊子,天天要烧火蒸馒头,正缺柴火呢!从今天起,你每隔两天往我那送一捆,保准不少你钱!”
“还有这好事?”李三眼睛亮了亮,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根稻草,刚才的愁云散了些,“真的?”
“那还有假?”王五拍着胸脯保证,“哥还能骗你?以后好好干,哥再给你多介绍几户人家,保准你柴不够卖!”
李三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蒸馒头……就这么赚钱吗?怎么好像人人都在蒸馒头。”
“管他赚不赚钱,有你生意做就行!”王五拽着他就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走,去我家,哥请你喝酒,庆祝你生意上门!”
“不了不了,”李三连忙摆手,挣开他的手,“我得赶紧回去砍柴,今天晚上就给你送两捆过来,新鲜的,耐烧!”
说罢,他扛着空柴担,几乎是逃也似的往城外走。脚步虽快,却依旧沉得像灌了铅。兰姐那句“孟姑娘怀孕了”总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像根浸了水的麻绳,勒得他胸口发紧,喘不过气。
路过中街拐角时,卖饼的大爷正收拾摊子,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喊了声:“小伙子,柴卖完了?”
李三“嗯”了一声,头也没抬,脚步没停。
“刚才跟你说话那卖馒头的姑娘,人看着不错。”大爷一边用布擦着案板,一边慢悠悠地说,“看你俩眼熟,以前认识?”
李三的脚猛地顿住了,喉结上下滚了滚,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认识。”
“那就好,那就好。”大爷笑了笑,叹了口气,“那姑娘看着就不容易,一个女的抛头露面摆摊子,刚才还有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娘们跟她一起走,嘴里不干不净地埋汰她,听着就气人。”
李三没说话,只是攥紧了肩上的扁担,指节都捏得发白。点点那些话像针似的,密密麻麻扎在他耳朵里,烫得他耳根发红。他忽然想起刚才孟桃塞给他馒头时的样子——她围裙上沾着面粉,额角沁着细汗,眼睛亮闪闪的,带着点小得意,哪有半分点点说的“媚骨”?分明就是想好好过日子的模样。
出了城,风里带着股黄土的腥气,刮得人脸颊生疼。李三闷头往山坡上走,腰后别着的砍柴斧头随着脚步晃悠,一下下撞在胯骨上,钝钝地疼。他找了片没人的林子,“哐当”一声把空柴担扔在地上,抄起斧头就往旁边一棵枯树上砍去。
“咚!咚!咚!”沉闷的响声在林子里回荡,震得树叶簌簌往下掉。他像是把所有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又像是在跟谁赌气,斧头抡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狠。
砍着砍着,斧头突然脱了手,“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李三愣住了,缓缓蹲下身,看着满地的碎木片,突然想笑。
孟桃怀孕了,怀的是苏公子的孩子,跟他李三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过是个卖柴的,住的是漏风的土坯房,吃的是掺了野菜的团子,连个白面馒头都舍不得吃,瞎操什么心?
他自嘲地咧了咧嘴,眼角却有点发涩。风穿过树林,呜呜地响,像谁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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