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厕顶上的木板突然被掀开，强光顺着缝隙灌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陈园和李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头顶传来个粗粝的嗓音：“把这俩带出来。”
两只手伸下来，将他们拽出茅厕。冷风一吹，浑身的秽气散了些，陈园眯眼一看，只见火把围成的圈子里站着个汉子，头发像野草似的炸开，额前几缕垂在眉骨上，露出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腰间挎着柄弯刀，正是落马珠珠——谁也没想到，这名号听着像女子的角色，竟是个这般狂野的男人。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手里都握着家伙，见了陈园却纷纷收了刀，眼神里竟带着点佩服。
“你就是陈园？”落马珠珠往前迈了两步，声音像磨过的石头，“烧鸦片那把火，是你放的？”
陈园刚要说话，就见他突然咧嘴一笑，拍着自己的肩膀道：“好小子！有种！这世道敢跟烟土贩子硬刚的，你是头一个！”说着冲手下扬了扬下巴，“松绑。”
绳子刚解开，旁边就传来声惊呼：“三儿？你咋在这儿！”
李三扭头一看，只见王五从黑衣人里挤出来，脸上又惊又喜。他这才反应过来，王五找的救兵正是落马珠珠一伙。两人刚要说话，人群里突然钻出个精瘦的汉子，指着陈园就骂：“你个混小子！那批烟土值多少钱你知道吗？说烧就烧了！”
正是之前跟王五一起的韩山，他急得跳脚，“咱们多少兄弟等着这批货换金银财宝，你倒好，一把火全烧了”
“韩山。”落马珠珠沉声打断他，“鸦片是祸根，烧得好。”
王五也赶紧打圆场：“老韩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要再提了。”他又转向陈园，拱手道，“我这兄弟性子急，你别往心里去。”
陈园故意开玩笑道：“我们也是多少年的老兄弟了，没想到你还背叛我。”
韩山突然把空酒碗往地上一墩，指着陈园道：“你小子还说我，刚才在对峙的时候，喊我韩山那声倒是脆！这下好了，我跟官府打交道的路子全断了，以后只能跟你们这群亡命徒混了！”
他这话半是埋怨半是玩笑，可眼里确实带了点急：“我在县城里开着杂货铺当幌子，这下可好，被你点了名，回头官府一查，我那铺子还能开？”
李三在旁边听着，突然想起刚才在对峙的时候，自己认出王五时，愣是没敢喊名字，只在心里打鼓，这会儿听韩山一说，倒有些得意。
王五赶紧打圆场：“老韩你这就不懂了吧？陈兄弟这是瞧得起你！再说了，那杂货铺早该关了，上个月还被税吏讹了两吊钱，跟着珠珠哥干，不比那强？”
落马珠珠也哈哈一笑，往韩山手里塞了块刚烤好的肉：“老韩，你那铺子留着也是祸害，被烟贩子盯上，连骨头都剩不下。陈兄弟这声名字，是帮你断了后路，往前看！”
他又转向陈园，眼里闪着光：“再说了，咱们兄弟做事，光明磊落，还怕人知道名字？倒是老韩你，藏着掖着，早该痛快一回了。”
韩山被说得没脾气，啃了口肉嘟囔道：“也就你们护着他。换了别人，我早给他一拳头了。”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己经带了笑。
陈园举起酒坛，往韩山碗里倒满酒：“是我鲁莽了，这碗我赔罪。以后你的铺子要是真保不住，我陈园去哪都带着你，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
“这还差不多。”韩山端起酒碗，跟陈园碰了一下，“算你小子有良心。”
王五趁机拍了拍李三的肩膀：“还是三儿机灵，刚才就认出我，愣是没吭声，不然我也回不去了。”
李三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落马珠珠看着这光景，朗声笑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兄弟，桃花燃烬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桃花燃烬最新章节随便看！别说这些生分话。
陈园摆摆手，刚要说话，就见落马珠珠让人又抬来几坛酒、半扇烤羊，往空地上一撂：“别养鱼了，喝酒！”
篝火很快燃起来，肉在火上滋滋冒油，酒坛被撬开，香气混着烟火气弥漫开来。王五拉着李三坐在火堆边，一个劲给他递肉：“三哥，你是咋跟陈兄弟遇上的？之前听说你去太原找活，我还以为……”
李三讷讷地笑，手里攥着块肉，看着周围划拳喝酒的汉子们，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陈园正被落马珠珠围着，听他讲烧鸦片时的情形，时不时有人拍桌子叫好；韩山喝了几碗酒，早把之前的怨气抛到脑后，端着酒碗跟陈园碰了个响，红着脸说“对不住”。
只有李三，既不会说场面话，也不懂江湖上的门道，只能埋头啃肉。王五看出他的局促，拍着他的背道：“三儿，别拘束！都是自己人！”
落马珠珠也注意到角落里的李三，举着酒坛喊：“那位兄弟，过来喝一碗！”
李三慌忙摆手，脸涨得通红。陈园笑着把他拉起来：“他叫李三，是我兄弟，那把火能烧起来，有他一半功劳。”
众人这才纷纷举杯朝李三示意，他虽还是说不出话，心里却暖烘烘的。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有笑有闹，刚才的刀光剑影仿佛成了上辈子的事。李三看着陈园跟落马珠珠碰杯，看着王五跟韩山抢肉，突然觉得，就算自己只是个不会武艺的小透明，能坐在这火堆边，听着这些好汉的笑骂，也算没白活这遭。
夜风吹过高粱地，带着酒肉的香气，远处的星火和近处的火光交相辉映，倒比任何时候都让人踏实。
酒过三巡，篝火渐渐弱下去，只剩一堆通红的炭火。落马珠珠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子噼啪往上蹿，映得他脸上的棱角越发分明。他瞅着王五，突然开口道：“王五，跟我回山吧。你手下那几个兄弟，加上韩山这号机灵人，再配上陈园这等血性汉子，咱们在松树坡扎下根，专劫那些烟贩子、赃官，不比你在县城里当‘土霸王’强？”
王五正啃着个鸡头，闻言“噗嗤”笑了，吐掉嘴里的骨头：“珠珠哥，你这是抬举我。我王五就这点能耐，欺负欺负地痞，讹俩小钱还行，真要落草为寇，拿刀片子跟官府硬拼，我那点胆子不够使。”
他拍着大腿道：“你当土匪得手黑，心狠，我呢？上次张屠户欠我钱，我堵了他三天，最后还是看他婆娘哭哭啼啼，把账给抹了——就我这心肠，哪适合占山为王？”
落马珠珠挑眉：“你那叫讲义气。”
“是窝囊。”王五摆手，笑得一脸坦荡，“我就适合在县城里混，东家喝杯酒，西家搓顿麻，见了官老爷低头哈腰，遇着横的就耍耍无赖，日子过得逍遥自在。真让我天天扛着刀守山头，夜里听着风声都得吓醒，何苦来哉？”
韩山在旁边插嘴：“他就是舍不得你院子里那个小娘们。”
“去你的！”王五笑骂着踹了他一脚，“我是舍不得这人间烟火气。你们占山为王是痛快，我在城里搅混水也舒坦，各有各的活法不是？”
落马珠珠看着他，忽然大笑起来：“也罢，强扭的瓜不甜。你既喜欢逍遥，我便不勉强。只是往后有事，派人捎个信，松树坡的兄弟随叫随到。”
“那我先谢过珠珠哥了！”王五端起酒碗，跟他碰了个响，“真到了走投无路那天，我第一个往松树坡跑，到时候可别嫌我窝囊。”
“随时来。”落马珠珠仰头干了碗酒，眼里的光映着炭火，“有我在，就有你一碗饭吃。”
李三在旁边听着，突然觉得王五这“地痞流氓”活得通透——有人愿当出鞘的刀，就有人愿做巷尾的风，只要活得自在，哪分什么高低。他悄悄往嘴里塞了块肉，听着远处的风声，心里竟比刚才踏实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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