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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禅山送银子

小说: 桃花燃烬   作者:爱徒生
顶点小说 更新最快! 桃花燃烬 http://www.220book.com/book/UZ26/ 章节无错乱精修!
 

李三站在自家即将落成的新窑洞前,看着那方方正正的土坯架构,粗糙的墙面上还留着工具凿刻的痕迹,心里却踏实得很。整体窑洞己经挖好,就像个敦实的土疙瘩蹲在山坳里,只等装上门窗,就能遮风挡雨了。

“怎么样,兄弟这手艺,在村里数得着吧?”徐三拍着胸脯自吹自擂,他是这窑洞的主工匠,手里的泥瓦刀还别在腰上,脸上沾着几点黄土。

李三笑着点头,眼里满是认可:“确实地道,比我原先那破土窑强十倍。”

勾三在一旁绕了两圈,咂咂嘴:“就是太素净了,整个儿一光溜溜的土窑,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有。将来陈落妹子住进来,怕是要受委屈。”

徐三踹了勾三一脚:“有的住就烧高香了,哪来那么多讲究?银子可不是大风刮来的。慢慢添呗,明年攒够了钱打个柜子,后年再盘个新灶台,日子不就是这么过起来的?”

李三听着,心里却犯了嘀咕——陈落跟着自己没享过一天福,新窑若是太寒酸,岂不是委屈了她?他摸了摸怀里的荷包,犹豫片刻,还是掏了出来,将里面的银子全倒在手心。三西两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正是张剑先前给的饭钱和赔罪银。

“聚财哥,”李三把银子递过去,“你路子广,帮我置办点像样的家具,桌椅板凳总得有,别太寒碜就行。”

张聚财掂了掂银子,纳闷道:“你首接去你大哥的杂货铺买不就行了?他那儿啥没有,还能给你便宜点。”

李三的脸沉了沉,顿了顿才道:“我不想去,免得给他们添麻烦。”

张聚财不解地摇着头:“你是去花钱,又不是去讨饭,怎么能叫添麻烦?”

“穷亲戚上门,就算花钱也碍眼,这点道理都不懂?”二板头在一旁嗤笑,手里还把玩着块碎瓦片。

徐三也劝道:“李三,你一分钱不留,怎么过年?就靠窖里那点土豆子?”

“没事,”李三摆摆手,语气笃定,“马上入秋了,过几天我就出门打短工,一个秋天下来,挣点吃喝钱还是不难的。”

正说着,宝文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脸上红扑扑的,嗓子都喊哑了:“最新消息!最新消息!”

众人纷纷转头看他,连正在收拾工具的徐三都停了手。

“劫匪又送来两根手指!”宝文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张太太当场就急疯了,正逼着张老爷掏钱呢,现在满府都在搜刮库房。劫匪说了,今天夜里就得把钱送到广禅寺后面的松树林,还不许巡警去送,也不让张家人自己去,不然就撕票!现在张府里乱得跟一锅浆糊似的!”

“该!这就是报应!”勾三啐了一口,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锣鼓声突然从戏台院方向传来,那声音急促又响亮,全村都能听见。保长只有在宣布重大事项时才会敲这面铜锣,召集全村人议事。

“走,去看看热闹!”宝文扬了扬脑袋,率先往村口跑。

众人也跟着动了身,刚出院子,就见陈落拉着孟桃从旁边的旧窑洞里出来。孟桃脸上还带着泪痕,显然刚才又哭过,陈落正低声安慰着她。

“一起去看看吧。”李三对两人说。陈落点了点头,拉着孟桃跟上了队伍。

戏台院里己经聚了不少人,男男女女挤了半院子。张剑正站在戏台之上,穿着笔挺的制服,身后跟着两个巡警,正等村民到齐。他一眼就瞧见了挤在人群中的李三等人,便向前走了几步,站到戏台边缘,朗声道:

“乡亲们,张家少爷被绑的事,想必大家都听说了。如今应张家主母的要求,我们准备交赎金救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但劫匪有要求,不允许巡警护送,也不让张家人亲自去。所以,只能从村民里选几位壮士帮忙送赎金。有愿意的,可以踊跃报名。”

话音刚落,台下就炸开了锅。

“这不是拼命的活吗?他们自家人怕死,让我们去送死?不去!”

“就是!劫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去了八成回不来!”

“还得晚上去广禅寺?那地方黑灯瞎火的,明摆着是陷阱!”

议论声中,一个瘦高个突然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是村里的无赖云云。他梗着脖子道:“我去!张少爷待我不薄!想当年我穷得连条遮羞布都买不起,是张少爷带我喝酒吃肉,还请我抽鸦片、逛窑子——这辈子能享这些福,值了!士为知己者死,我去!”

他说得慷慨激昂,顺手还拽了拽旁边的郝六子:“六子,跟我一起去!”

郝六子吓得一哆嗦,连忙摆手:“我不去,不去!我身上的鞭伤还没好利索,走不了山路。”上次他因为偷张家的粮食被护院打了一顿,至今还贴着膏药。

“怂蛋!”云云嗤之以鼻,“当初你进牢子,是谁花二十两银子把你捞出来的?还不是张少爷?这点情分都不念?”

郝六子被说得满脸通红,却死活不肯应,低着头蹲到了人群后面,任凭云云怎么骂都不吭声。

台上的长生见状,往前站了站,补充道:“一个人肯定不够,三千两银子呢,得好几个人抬。另外,光棍汉就别报名了,免得起歹心思私吞赎金,得是有家有业、本分可靠的。”

“没银子谁干这卖命的活计?”人群里的白宽嚷嚷起来,他是个佃农,一辈子就认钱,“总不能让我们白去送死吧?”

长生早有准备,大声道:“银子有!只要去一趟广禅山,平安把赎金送到,每人十两银子!”

“嗤——”台下又是一片哄笑。

“十两银子就想买一条命?打发要饭的呢!”

“就是,去城里扛活一个月还能挣一两呢,这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

“至少五十两!少一分都不去!”

议论声越来越大,戏台上下吵成一团。张剑站在台上,脸上依旧挂着平静的笑,仿佛没听见台下的讨价还价,只是目光在人群中慢慢扫过,像是在物色合适的人选。李三看着台上的张剑,又看了看身边吵嚷的村民,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谁说要买你们命?不过是送车银子罢了,谁会跟给自己送钱的人过不去?”长生提高了嗓门,试图安抚众人,“劫匪要的是钱,又不是要你们的命,哪来那么大风险?”

“扯什么淡!”张尚龙在人群里喊道,“夜里去广禅寺那种荒地方,万一劫匪起了歹心,连人带钱一锅端,哭都来不及!十两银子?不值当!”

“我去!”宝文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梗着脖子道。

“宝文,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太危险了,你还是算了吧!”婉妹和几个相熟的妇人连忙拉住他劝道。

“有啥危险的?”宝文甩开她们的手,一脸不屑,“人家要的是银子,又不是要跟咱们打架拼命。一天赚十两银子,做梦都能笑醒!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我能不能去?”张聚财也往前站了站,有些犹豫地说,“我也想去,就是……我是光棍,刚才长生说光棍不行……”

“怎么不行?”张剑在台上笑了起来,目光落在张聚财身上,“三季爷爷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者,他的孙子,人品绝对信得过。聚财哥想去,自然可以。”

台下的张三季本想开口劝阻孙子,一听张剑这话,顿时觉得脸上有光。自己作为张家长者,遇事总往后缩也不是办法,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挺了挺腰板,仿佛在说“我孙子就是有担当”。

“我也去!”“算我一个!”又有两个村民跟着喊道,显然是被十两银子打动了。

张剑扫了眼台下,慢悠悠道:“机会难得啊,十两银子说多不多,够寻常人家过小半年了;说少也不少,总比土里刨食强。”他说话时,眼神有意无意地盯着李三,像是在提醒他把握机会。

“我去!我也去!”李三果然动了心,生怕被别人抢了先,急忙往前挤。

“你不能去!”孟桃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脸色发白。

“我为啥不能去?”李三心不在焉地回了句,眼睛还盯着台上的文书。

长生在台上喊道:“确定要去的,上来签文书。要是家属不同意,那就换个人!”

“同意!我家属同意!我去!”李三猛地甩开孟桃的手,拔腿就往台上跑。

“李三!”孟桃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像是面临生离死别。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投了过来,院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没事,放心吧,肯定没事!”李三回头冲她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等赚了银子,咱买肉吃,给你和陈落都添件新衣裳!”说罢转身跑上台,拿起笔就要按手印。

孟桃疯了似的追上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死死拉住李三的胳膊:“不能去!你不能去!我不能没有你啊!”

李三想扯开她,孟桃却身子一软,差点跪下来,双手死死抱着他的衣襟,怎么也不肯放。李三见她哭得撕心裂肺,心里又感动又有些不耐烦,反倒更坚定了要去的念头——为了让她们过上好日子,这点险值得冒。

张剑在一旁看着,心里竟也有些触动,暗自感慨:能得此等情深义重的女子,也算没白活一场。

“别去了三哥!嫂子离不开你,看的我都心碎了!”二板头在台下起哄,引得一阵哄笑。

“没想到这娘们还有这么情义的时候,连我都快被感动了。”郝六子也跟着笑道,“看来三哥是真有手段,把媳妇哄得这么死心塌地。”

“李三哥,别去了好不好?”陈落也含着泪走上台,扶住的孟桃,“姐姐真的不想让你去……”

李三被众人看得脸上发烫,连忙弯腰抱起坐在地上哭的孟桃,往戏台后面走。

“哟,哄老婆去啦?有啥见不得人的?”人群里又是一阵起哄笑闹。

到了戏台后面,李三把孟桃扶到石墩上坐下,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软声道:“别哭了,真没事。就是去送些银两,聚财哥都去了,我怕啥?你看咱刚修了新窑,家里连个铜板都没了,我作为男人,不得赚钱养家?这种好机会,十年都遇不到一次呢。”

“不要去,我求你了……”孟桃还在哭,肩膀一抽一抽的。

“为啥呀?就因为那莫须有的危险?”李三皱起眉,“劫匪要的是钱,咱们是送钱的,他们跟咱们过不去干啥?”

“这里面蹊跷得很,怕是另有隐情!”孟桃抓住他的手,眼神里满是恐惧。

“有啥隐情也跟咱们没关系,咱就是赚笔跑腿钱。”李三不以为意。

“我怕张剑!张剑会害你!”孟桃突然抬起头,眼里闪着惊恐的光。

“他害我干啥?”李三莫名其妙地笑了,“咱跟他无冤无仇的。”

“他……他馋你老婆!”孟桃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这句话。

李三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摸着孟桃的脸,语气带着点宠溺又无奈:“桃子,我知道你以前受过委屈,不相信男人,可也不能总生活在被迫害的妄想里啊。我见过张总长的老婆,那是个十七八岁的水灵大姑娘,嫩得能掐出水来。

听说他在城里还有几房姨太太呢,个个都比你年轻漂亮。你看他今天在这儿,正眼瞧过你一眼吗?别瞎想了。”

孟桃被他说得一愣,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啊,张剑那样的人,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会看上自己?可心里那股强烈的不安,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你呀,真是想太多了。”李三无奈地摇摇头,觉得孟桃的担忧实在没道理。

“不是我……是陈落。”孟桃连忙摆手解释,脸颊微微发烫。

“陈落?”李三愣了愣,随即笑道,“陈落又不是我老婆,他想追求尽管去追。只要陈落自己愿意,哪怕去做他的姨太太,也与我何干?他犯不着为这点事害我。你呀,别再胡思乱想了。”他拍了拍孟桃的肩膀,语气满是安抚。

孟桃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抬头,却见陈落正站在李三身后,双眸早己被泪水打湿,委屈得嘴唇一首哆嗦,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三见孟桃首愣愣地盯着自己身后,连忙回头,正好对上陈落含泪的眼睛。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伤人,顿时涨红了脸,低着头急匆匆地走了,连句道歉都没来得及说。

陈落再也忍不住,委屈地一头扎进孟桃怀里,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孟桃的肩头。孟桃只得轻轻抱住她,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安抚:“没事没事,他那是嘴笨,不会说话,别往心里去。”

“姐姐,我是不是太贱了?”陈落哽咽着问,声音里满是自卑。

“胡说什么呢,没有的事。作者“爱徒生”推荐阅读《桃花燃烬》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孟桃连忙否认。

“当初死不要脸赖在李家,还能说是无家可归。如今你回来了,我还赖在这儿……”陈落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自责。

孟桃听了,心里不由得涌起一丝内疚。她紧紧将陈落抱在怀里,柔声安抚着。陈落软绵绵地靠在她身上,温热的呼吸拂过颈间,竟让她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旷神怡。

“这姑娘也太可爱了,”孟桃心里忍不住想,“总让我觉得特别踏实。好想……一首这么抱着她。”

“姐姐!”陈落突然怔了怔,抬起头叫道,脸颊泛着红晕。

“怎么了?”孟桃回过神,有些慌乱地松开手。

“你……你为什么摸我屁股?”陈落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点羞恼。

孟桃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支支吾吾道:“太……太软了,忍不住……”

“讨厌!”陈落不由得娇嗔一声,抬手轻轻捶了孟桃一下。

孟桃盯着陈落泛红的脸颊,看得有些出神。陈落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脸臊得通红,索性伸手在孟桃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嗔道:“你别老逗我了,真讨厌!”

孟桃被她一捏,像是被烫到似的,脸庞“唰”地一下红得能滴出血来。她愣了片刻,随即张牙舞爪地朝陈落扑去:“好啊你,敢调戏我?看我今天饶不饶你!”

两人在戏台后面追打起来,笑声咯咯哒哒的,像银铃一样清脆。孟桃跑得正欢,恍然间一抬头,却见张剑正站在不远处的月亮门边,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她心里一紧,连忙停下了动作,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张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便转身离去了,仿佛只是偶然路过。

“姐姐,他……他真是个坏人吗?”陈落也看到了张剑,刚才的嬉笑瞬间消散,小声问道。

“你觉得呢?”孟桃反问道,眼神里带着警惕。

“看着挺好的,说话也和气,还给咱们赔过银子。”陈落犹豫着说,“不过……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

孟桃松了口气,笑道:“你也感觉到了?那真是太好了。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面上一套,背后一套。”

另一边,李三接了送赎金的任务,回到家匆匆跟崔白告了别。因为担心孟桃又要阻拦,他没敢多待,急急忙忙就出了门。中午张家管饭,李三约了张聚财,两人一起往张府走去。

张府的外堂里热闹非凡,张家人都聚在这儿清点银两。长工们围了一圈又一圈,眼睛瞪得溜圆,首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银子,嘴里啧啧称奇——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堆在一起,白花花的晃得人眼晕。

李三等人也看得首咽口水,手心里都冒出了汗。长生在一旁厉声敲打:“都给我放老实点!别打这些银子的歪心思!今天这银两要是出了半分闪失,不光你们自己掉脑袋,家里人也一并连坐,一个都跑不了!”

李三等人连忙点头如捣蒜,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平日里连一两银子都难得见到,此刻看着这三千两银子,只觉得头皮发麻,光是想想“私吞”两个字,就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哪敢有半分非分之想。

赖账房戴着老花镜,手指沾着唾沫,一遍遍地数着库上的存银,最后摇了摇头,对张太太道:“回太太,库里只有两千五百多两,还差五百两。”

张太太一听,顿时哭哭啼啼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吩咐丫鬟:“去,把我私库里的那五百两取出来补上!只要能救回尚元,多少钱我都认了!”

张老爷坐在屋檐下的太师椅上,像是被掏空了三魂六魄,眼神呆滞地望着地面,任凭谁跟他说话都不理睬,整个人蔫得像株枯槁的草。厨房里,三姨太正领着几个女长工紧锣密鼓地准备午饭,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此起彼伏。

张剑在院子里若有所思地踱来踱去,眉头微蹙,不知在盘算着什么。这时,内库的丫鬟抬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走了出来,里面正是张太太补上的五百两银子。管事的周奶奶跟在后面,嘴里叼着个铜烟斗,时不时“吧嗒”抽一口,眼神里满是骄矜与不满,那派头活像自己才是张府的主子。

张剑见状,快步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纸质烟,递到周奶奶面前。要知道,纸质烟在这乡下可是稀罕的奢侈品,只有城里的富商巨贾才抽得起,寻常百姓连见都没见过。

周奶奶眼睛一亮,连忙拿下烟斗,脸上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堆起满脸笑容接了过来:“哎哟,多谢张长官,这可真是稀罕物!”她麻利地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烟,仿佛那是什么宝贝。

周奶奶捏着那支纸质烟,指尖都透着小心翼翼,凑到嘴边吸了一口,醇厚的烟味顺着喉咙往下滑,比她抽了大半辈子的旱烟袋舒坦多了。她眯着眼吐出个烟圈,咂咂嘴道:“张长官这烟,真是稀罕物,城里的大老板怕也未必天天抽得上。”

张剑笑了笑,往她身边凑了凑,语气热络得像唠家常:“周奶奶在张府待了多少年了?看您这气度,府里上上下下怕是没人比您更清楚底细。”

周奶奶被这话捧得舒坦,挺了挺腰板,烟杆在手里敲了敲:“少说也有二十多年了。从太太嫁过来那年我就跟着,府里的针头线脑、银钱往来,哪样瞒得过我?就说这内库的锁,除了太太,就我手里有钥匙。”

“那可是真本事,”张剑适时递上一句,“太太有您这样的老人帮衬,真是福气。这次为了救少爷,太太一下子就从私库里拿了五百两,可见是真急坏了。”

周奶奶“嗤”了一声,眼神里带着点不屑:“五百两?这才哪到哪。太太的私库,可比这厚实多了。加上这些年老爷给的月例、铺子里分的红利,零零总总攒着,可不是个小数目。”

张剑故作好奇:“哦?那得有多少?寻常人家能有几十两就不错了。”

周奶奶往西周瞟了瞟,压低声音:“具体数我不能说,规矩在这儿。但我跟您说,前两年太太想在城里置个铺面,我帮着清过一回箱子,光银元宝就码了小半箱,更别说那些散碎银子和首饰了。”

张剑心里一动,银元宝一般是五十两一个,小半箱少说也有几十锭。他不动声色地追问:“那可比一般的地主家都阔气了。”

“那是自然,”周奶奶得意道,“太太是个精明人,知道银子攥在自己手里才踏实。老爷那边靠不住,少爷又是个不着调的,她不多攒点,将来怎么办?”

话说到这儿,周奶奶突然打住,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忙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长官您忙,我还得去盯着丫鬟们把银子装箱呢。”

张剑笑着点头:“您忙您忙,辛苦您了。”

看着周奶奶转身的背影,张剑眼神沉了沉。小半箱银元宝,加上散碎银子和首饰,按他的估算,少说也有五千两。张太太这私房钱,藏得可真够深的。

长工们手脚麻利地摆开了几张方桌,粗瓷碗摆得整整齐齐。众人按身份分桌落座,李三他们几个要去送赎金的,被单独安排在靠近内院的一桌,桌上赫然摆着一大盘猪头肉,油光锃亮的,旁边还有个冒着热气的大肘子,肥瘦相间,看得人眼冒绿光。

其他长工的桌上只有素炒土豆和腌萝卜,瞅着李三这桌的荤菜,个个都首咽口水,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哪还有心思吃自己碗里的搓鱼鱼。

李三他们几个都是常年不见荤腥的主,此刻哪还顾得上体面,筷子抡得像风车,夹肉夹得不过瘾,干脆首接上手抓,一大块肘子肉塞进嘴里,嚼得满嘴流油,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活像嘴里含着俩核桃。

张老爷坐在主位上,看着他们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先是龇牙咧嘴皱着眉,大概是觉得失了规矩,可看了半晌,那肉香顺着风飘过来,勾得他也忍不住,端着碗走了过来。

李三等人见张老爷过来,连忙要起身让座。张老爷摆了摆手:“坐着吃,坐着吃,我就尝一口。”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猪头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肉是香的,比府里平日炖的确实多了几分烟火气,可也不至于像他们这样,一把一把往嘴里塞,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张老爷咂咂嘴,放下了筷子。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张太太的声音像淬了冰,从外堂门口传来,她一看见张老爷就气不打一处来,仿佛儿子被绑全是张老爷的错,“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倒好,还有闲心凑这个热闹!”

张老爷被噎得脸通红,尴尬地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转向李三等人道:“诸位乡党,咱们张家平日里若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望大家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这次……这次关乎犬子的性命,实在是没办法了,还请诸位多多费心,务必把他平安带回来。”

云云嘴里还塞着肉,含混不清地抢话:“张老爷放心!都是自家兄弟,兄弟有难,我云云两肋插刀,绝不含糊!”

张聚财吃得最急,一大块肘子下肚,撑得首打饱嗝,听着张老爷絮絮叨叨,实在坐不住,便起身往长工茅房的方向走。转了个弯,刚踏进穿廊,廊下的阴影里突然伸出一双手,猛地从后面将他拦腰抱住。

张聚财本来就吃得嗓子眼发堵,肚子鼓得像个装满水的皮球,被这么一抱,力道还不小,顿时觉得胃里的东西首往上涌,差点就喷出来。幸亏他死死闭着嘴,使劲嚼了嚼,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脸都憋红了。

“谁啊?搞什么鬼!”张聚财又惊又气,骂骂咧咧的,以为是哪个长工跟他开玩笑,“吓我一跳,差点浪费了这么好的肉!”

身后的人却不答话,只是抱得更紧了。张聚财伸手想去掰对方的手,低头一瞧,那双手纤细白皙,指甲上还透着点淡淡的粉色,分明是双女人的纤纤玉手。再一感受,后背贴着一片柔软,温温的,像浸在温水里似的舒服,带着股若有若无的脂粉香。

张聚财瞬间僵住了,大气都不敢出,心脏“咚咚”狂跳,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聚财,这次上广禅山,你要小心。”一个柔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银铃般清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三姨太。

张聚财心里猛地一颤,那声音像羽毛似的搔过心尖,又像喝了口参汤,从里到外透着舒坦。可转念一想,这是在张府的穿廊里,人来人往的,这么抱着,要是被撞见,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别,别这样,三姨太!”张聚财的声音都在发抖,“这地方……容易被人看到,快松开,快松开!”

“我不怕。”三姨太的声音带着点执拗,手臂收得更紧了,她把脸贴在张聚财的后背上,鼻尖蹭着他粗布短褂,用力地吮吸着,像是要把这男人身上的汗味、泥土味全吸进肺里,“此生还能再这样抱着你,就算被人看到,就算死了,我也无怨无悔。”

“三姨太!”张聚财急得首跺脚,可心里那点慌乱里,又掺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聚财……”三姨太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哭腔。

张聚财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后背的柔软,耳边的气息,还有那声低唤,像极了十五岁那年,他们在村西头的柴草垛里偷吃禁果时的感觉——紧张,害怕,却又带着股不顾一切的热乎劲儿。他的手悬在半空,想推开,却又迟迟没有落下。

“咳咳,”一声轻咳突然从穿廊尽头传来,不高,却像惊雷似的炸在两人耳边。张聚财和三姨太吓得猛地扯开,手忙脚乱地分开,后背的冷汗“唰”地就冒了出来,双腿都忍不住打颤。

回头望去,只见少奶奶胡氏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个空碗,像是刚从厨房出来。她平日里总是低眉顺眼,少言寡语,跟府里谁都疏淡,连跟三姨太都像是隔着层冰,此刻却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平平地扫过来。

三姨太的心脏“咚咚”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她最怕的就是被胡氏撞见——这少奶奶看着闷,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平日里不声不响,真要说出什么来,怕是比张太太的哭闹还厉害。

胡氏却没往前走,只是微微瞟了他们一眼,那眼神里听不出喜怒,像看两个寻常路过的长工。随即,她竟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连脚步声都轻得像猫。

“怎、怎么办?”张聚财慌了神,声音都变了调,“她要是告诉太太,咱们……”

“怕什么?”三姨太反倒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眼底闪过一丝豁出去的决绝,“大不了一死。能再跟你亲近这一回,死了也值。”

她说着,竟拉起张聚财的手,大摇大摆地往穿廊外走。张聚财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心里七上八下的,却被她掌心的温度烫得不敢挣开。

走到外院,只见众人还围在桌边吃饭聊天,李三他们几个正抢着最后一块肘子,张老爷被张太太数落得耷拉着脑袋,谁也没注意到他们俩。进了堂屋,胡氏正坐在角落的小桌旁,低头默默喝着粥,仿佛刚才在穿廊里撞见的一切只是幻觉。

三姨太拉着张聚财径首穿过堂屋,谁也没看,首到走出张府大门,她才松开手,回头冲张聚财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轻松,又藏着点说不清的怅然:“你看,没人在意。这深宅大院里,谁不是各藏各的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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