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山看着鬼子远去的背影，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
左肩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己经浸透半边棉袄，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但他不在乎。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杆丑陋的“独立一型”，枪身还带着硝烟的余温。
就是这个铁疙瘩，在短短的时间里，干掉了十个鬼子，打退了敌人一次进攻，救了整个赵家峪。
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在硝烟未散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灿烂。
“大山！你怎么样！”
周大虎带着手下的战士，连滚带爬地从村口的阵地冲了过来。
他们冲到赵大山身边，看到他肩膀上那个血窟窿，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快！卫生员！给他包扎！”周大虎急得大吼。
两个战士手忙脚乱地解开赵大山的棉袄，用随身携带的绷带，笨拙但用力地缠住伤口。
剧痛让赵大山倒吸一口凉气，但他硬是没吭一声，只是死死地抱着那杆枪，像是抱着自己的命。
“周队长，我没事，死不了。”赵大山声音有些虚弱，“鬼子……都跑了？”
“跑了！他娘的，全跑了！”周大虎一拳砸在地上，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激动，“大山，你小子……你小子真是牛！”
他看着散落在山坡各处的鬼子尸体，每一个都是被一枪毙命，位置刁钻，不是机枪手就是掷弹筒手，最后连指挥官都给端了。
这种战果，他带兵打了这么多年，听都没听说过！
村口的王二狗和他那班战士也围了上来，他们看着赵大山的眼神，除了尊敬还有更多的好奇。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彻底颠覆他们对战争的认知。
一个人，一杆枪，压着五十多个鬼子打！
这说出去谁信？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部队急行军的脚步声。
尘土飞扬中，一面熟悉的军旗，出现在山道的尽头。
是团长！
是团部的主力到了！
王铁山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他脸上满是焦急和杀气。
接到鬼子偷袭赵家峪的消息，在赵大山出发之后，他就集合带着警卫连和一营，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他己经做好了打一场恶战，甚至给王二狗他们收尸的准备。
可当他冲到村口，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没有枪声，没有炮火。
只有一群自己的兵，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味。
“怎么回事？！”王铁山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扒开人群，“鬼子呢？打完了？”
当他看到被围在中间，脸色苍白，肩膀上缠着厚厚绷带的赵大山时，他的心猛地一沉。
“大山！你……”
“团长！”周大虎看见王铁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激动地喊道，“我们胜了！我们把鬼子打跑了！”
“打跑了？”王铁山瞪大了眼睛，他看了一眼周大虎这十来号人，又看了看王二狗那不到一个班的兵力。
就凭你们这二十来号人，能把一个中队的鬼子打跑？吹牛不上税是吧？
跟在后面的政委和几个营长也赶了过来，他们同样一脸的困惑。
“团长，您看！”周大虎指着山坡下。
王铁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猛然收缩。
山坡下，土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具鬼子的尸体。
歪把子机枪、掷弹筒都扔在原地，武器装备散落一地。
看那狼狈逃窜的痕迹，这哪是战略转移，这分明就是溃败！
“这……这是你们干的？”王铁山的声音都有点发颤。
“不全是。”周大虎挠了挠头，脸上带着一丝敬畏，他指着赵大山，“主要是大山干的！”
“他？”王铁山看向赵大山。
赵大山在两个战士的搀扶下，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把怀里那杆“独立一型”递了过去。
“团长，幸不辱命。枪，给您带回来了。”
王铁山接过那杆枪，入手微温，枪身上还沾着赵大山的血，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情绪，从手心瞬间传遍全身。
他看着这杆丑陋的步枪，又看了看那些鬼子的尸体，脑子里嗡嗡作响。
“一营长！”他猛地吼道，“带人去检查战果！看看鬼子是怎么死的！”
“是！”
一营长带着人迅速冲下山坡，没过多久，他就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团长！政委！”他声音都变调了，“十个鬼子！一个军曹，一个少尉！两个机枪手，两个掷弹筒手，一个通讯兵！全……全都是一枪毙命！大部分是……是爆头！”
“什么？！”
这话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跟着王铁山来的军官和战士，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那杆其貌不扬的步枪上。
一杆枪，十发子弹，十条鬼子命！
这己经不是神枪手，这是枪神！
王铁山抚摸着枪身，那粗糙的金属和木头，此刻在他手里，比任何宝贝都要珍贵。
他想起了昨天在靶场，陈思树说的话。
想起了赵大山请战时，那决绝的眼神。
他赌了。
他娘的，赌对了！
“好！好！好！”王铁山连说三个好字，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眼眶竟然有些发红。
他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赵大山没受伤的那个肩膀。
“大山，你给咱们独立团，立了大功！天大的功劳！”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人吼道：“都他娘的看清楚！这就是咱们独立团自己造的枪！这就是咱们独立团的兵！”
“从今天起，谁要是再敢说咱们兵工厂是瞎胡闹，老子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战士们看着那杆枪，看着受伤的赵大山，眼神里充满狂热和崇拜。
这杆枪，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证明了它自己，证明了独立团兵工厂！
“快！把咱们的英雄，抬回去！”王铁山大手一挥，“用最好的药！让伙房炖鸡汤！老子要让他活蹦乱跳的！”
赵大山被战士们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但他嘴里还在念叨着。
“团长，不是我厉害……是厂长的枪厉害……这枪，是个好东西……”
王铁山紧紧握着那杆“独立一型”，听着赵大山的话，心里百感交集。
他转头，看向兵工厂的方向，目光深邃。
那个白净的，看起来文弱的年轻人，又一次，给他，给整个独立团，创造一个天大的惊喜。
一个想法，在他脑海里，疯狂地滋生。
一杆枪，就能改变一场局部战斗的走向。
那要是……有十杆呢？一百杆呢？
王铁山的心，滚烫得像要烧起来一样。
他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一个全新的，让所有鬼子都为之胆寒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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