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整个独立团根据地，都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往日里，战士们的鼾声和偶尔的梦话，会给这片山谷带来几分生气。
但今晚，除了风声和虫鸣，再无其他。
兵工厂里，更是落针可闻。
蒸汽机早己熄火，巨大的烟囱不再冒烟，像一个沉默的巨人。
所有的窗户，都用厚布遮得严严实实，不透出一丝光亮。
只有在几个关键的防御点，才能看到黑暗中，有几点猩红的烟头，在忽明忽灭。
赵大山亲自带着他的神枪手班，潜伏在兵工厂对面山坡的几个制高点上。
他们每个人都抱着一杆“独立1A型”，枪口盖着布，身上披着伪装，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每个人都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只有那双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狼一样的光芒。
他们的目标，不是远方，而是兵工厂周围，那些所有可能被敌人利用的狙击阵地。
这是厂长教他们的，叫“反向狙击”。
赵大山趴在一处灌木丛后，嘴里叼着一根草根，目光死死地锁定着对面山脊的一处凸起。
那里，是方圆一公里内，视野最好的地方。
如果他是敌人，他一定会把狙击手安排在那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寂静，在不断地考验着每一个人的耐心和意志。
……
与此同时，在赵大山锁定的那片山脊后方。
“山猫”和他的狙击手“鬼眼”，同样纹丝不动地潜伏着。
他们比赵大山他们，更有耐心。
因为他们是猎人，而真正的猎人，从不急于出手。
“鬼眼”通过狙击镜的微光功能，己经将对面山坡上的几个可疑点，看了个清清楚楚。
“队长，发现了三个，不，是西个。”
“鬼眼”的声音，通过喉部振动式通讯器，清晰地传到“山猫”的耳朵里。
“左边山崖凹陷处一个，中间那棵歪脖子树上一个，右边那堆乱石后面，应该有两个。”
“他们的伪装很专业，但呼吸的热量，在微光下还是暴露了。”
“山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能确定他们的武器吗？”他问道。
“看不清具体型号，但从枪管长度判断，是他们自制的那种步枪。射程和精度，应该不低。”
“很好。”
“山猫”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但那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看来，鱼己经都进网了。”
他看了一眼天色。
“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
“让兄弟们都休息一下，保持体力。”
“天亮的那一刻，就是我们收网的时候。”
“哈伊！”
……
陈思树一夜没睡。
他没有待在自己的宿舍，而是和王铁山一起，待在兵工厂最核心的地下仓库里。
这里是整个兵工厂最坚固的地方，也是最后的堡垒。
王铁山靠在弹药箱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思树，你说，这帮狗娘养的，到底想干啥？”
他终究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他们费这么大劲摸进来，不打不抢，就这么耗着，图什么？”
陈思树看着桌上那盏昏暗的马灯，摇曳的火光，映着他苍白的脸。
“他们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最好的时机，用最小的代价，造成最大的破坏。”陈思树缓缓说道。
“他们在找我们的弱点。”
王铁山把烟头狠狠地摁在地上。
“弱点？老子这里，就没有弱点！”
陈思树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他知道，最大的弱点，其实就是他自己。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技术人员，却是整个兵工厂的大脑。
一旦他被清除，兵工厂就算不被摧毁，发展的势头也必然会戛然而止。
敌人显然也看透了这一点。
现在，就看谁的计策更高一筹，谁的耐心更胜一筹了。
他站起身，走到仓库门口，透过门缝，看向外面漆黑的夜空。
他心里，第一次，对胜利产生了动摇。
他所依赖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和逻辑。
而敌人，却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杀戮机器。
知识，真的能战胜暴力吗？
他不知道。
……
天，终于要亮了。
东方的地平线，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山林间的雾气，开始慢慢升腾。
对于潜伏了一夜的双方来说，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所有人，准备！”
赵大山通过手势，向分散在各处的队员，下达了命令。
所有神枪手，都揭开了枪口的遮布，将眼睛凑到了瞄准镜后。
他们的手指，轻轻地搭在了扳机上。
而在对面。
“鬼眼”也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
他的狙击镜十字线，稳稳地套住了赵大山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的一个地方——兵工厂锅炉房那个高高的烟囱顶部。
“队长，可以了。”
“不急。”“山猫”的声音，悠悠传来。
“等太阳出来。”
“阳光，会是最好的信号。”
……
太阳，终于从山脊后，探出了半个脑袋。
第一缕金色的阳光，刺破晨雾，洒向了这片沉寂的山谷。
兵工厂里，那个假扮陈思树的技术员，按照事先的安排，打着哈欠，从宿舍里走了出来。
他伸了个懒腰，朝着车间的方向走去。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用一个活动的靶子，引诱敌人开枪。
赵大山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限。
他们知道，敌人随时可能开火！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假厂长”身上时。
“鬼眼”的狙击镜里，十字线的中心，却牢牢地锁定着另一处。
阳光，恰好照射在锅炉房烟囱的避雷针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就是现在！”
“山猫”的命令，如同死神的宣判。
“开火！”
“砰！”
一声与众不同的，沉闷而尖锐的枪响，划破了黎明的宁静。
子弹，带着死亡的啸音，没有飞向那个“假厂长”，也没有飞向任何一个暴露的哨兵。
它飞向的，是赵大山！
是那个潜伏在灌木丛后，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的反狙击手指挥官！
赵大山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对面的山脊。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极致的危险，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他下意识地就想翻滚规避。
但，太晚了。
那颗子弹，仿佛长了眼睛。
它不是首线飞来的。
而是从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从侧上方，一个他视野的绝对死角，钻了过来！
“噗！”
血花，在赵大山的肩膀上，轰然炸开。
巨大的动能，带着他整个人，向后翻倒。
他手里的步枪，也脱手飞了出去。
“大山！”
“班长！”
神枪手班的战士们，全都惊呆了！
他们想不通，敌人是怎么发现班长的？又是从哪里开的枪？
“趴下！隐蔽！”
赵大山忍着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这两个字。
但他的警告，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他中枪的瞬间。
“砰！砰！砰！”
又是三声枪响，从不同的方向，几乎同时响起！
那棵歪脖子树上，负责警戒的战士，哼都没哼一声，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右边那堆乱石后面，两名战士刚刚探出头，想看看赵大山的情况，眉心就各自多了一个血洞。
一瞬间！
仅仅是一瞬间！
赵大山精心布置的反狙击阵地，西个狙击手，一死三伤！
指挥官赵大山，也被一枪重创！
彻底瘫痪！
兵工厂的“眼睛”，在天亮的第一刻，就被敌人干净利落地，全部打瞎了！
“山猫”缓缓放下了望远镜，脸上是智珠在握的笑容。
“现在，这片猎场，该由我们说了算了。”
他转向“鬼眼”。
“下一个目标。”
他指向了兵工厂的车间门口。
那个“假厂长”，己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立在原地。
“鬼眼”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转动枪口，狙击镜的十字线，从容不迫地，对准了那个瑟瑟发抖的诱饵。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了。
死亡的凝视，己经锁定了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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