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又是一声枪响。
那声音，像是死神敲响的丧钟，重重地砸在兵工厂每一个人的心上。
院子里，那个假扮陈思树的技术员，身体猛地一震。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炸开的血花，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甚至没感觉到疼痛，整个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死了。
诱饵，被清除了。
整个兵工厂，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像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敌人在哪？
他们看不见。
敌人有多少人？
他们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悬在他们的头顶。
那双眼睛，可以随心所欲地，收割任何一个暴露在阳光下的生命。
地下仓库里。
王铁山和陈思树，通过门缝，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王铁山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狗日的！”
他一拳砸在墙上，坚硬的石头墙壁，被他砸出了一个浅坑。
“赵大山！赵大山你他娘的人呢！”
他对着步话机怒吼。
步话机里，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和一个战士带着哭腔的报告。
“团长……班长他……他肩膀中枪了……我们被压制！”
王铁山的身体晃了一下。
赵大山，他手下最好的神枪手，竟然在第一回合，就被人一枪撂倒？
精心布置的反狙击阵地，竟然成了一个笑话？
这仗，还怎么打？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而他旁边的陈思树，却比他更加不堪。
陈思树的身体，在不住地发抖。
他不是害怕。
是愤怒，是自责，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计划，在敌人碾压性的实力面前，被撕得粉碎的崩溃。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个叫李根的技术员的脸，他临走前，还笑着对自己说：“厂长，放心，我保证把戏演好！”
可现在，他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而赵大山，那个在战场上的英雄，现在也生死未卜。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因为他那个自作聪明的计划。
“是我的错……”
陈思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的，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是我害了他们……”
“放你娘的屁！”王铁山猛地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打得他一个踉跄。
“这不是你的错！”
王铁山双眼赤红，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到门缝前，指着外面弥漫的恐慌，怒吼道：
“上了战场，就没有谁对谁错！只有你死我活！”
“你给老子看清楚！外面那些人，那些还活着的工人、战士，他们都看着你！你现在是兵工厂的厂长！你要是垮了，咱们就全完了！”
“给老子振作起来！”
王铁山的怒吼，像一记重锤，敲在陈思树的脑子里。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王铁山。
是啊。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
战斗，还没结束。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他的大脑，再次开始高速运转。
敌人打掉了狙击手，清除了诱饵。下一步，他们会做什么？
强攻？不。他们的人数，一定不多。
他们会继续用狙击，一点点地，蚕食掉兵工厂的有生力量，制造恐慌，首到兵工厂彻底崩溃。
必须想个办法，把他们逼出来！或者，找到他们！
“团长！”陈思树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我们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
“烟！”陈思树指着外面，“我们需要大量的烟！把整个兵工厂都笼罩起来，让他们的狙击镜，变成瞎子！”
王铁山眼睛一亮。
“对啊！老子怎么没想到！”
“警卫员！”他立刻吼道，“去！把仓库里所有能烧的东西，湿柴、烂棉花、油布，全都给老子拖出来！在院子里点着！越多越好！快！”
命令，被迅速地传达下去。
很快，兵工厂的几个院子里，就升起了几股浓烈的黑烟。
黑烟随风扩散，很快就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烟幕，将整个兵工厂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
“八嘎！”
山脊上，“鬼眼”咒骂了一声，放下了狙击镜。
他的视野里，现在是一片灰蒙蒙，什么都看不清。
“队长，他们制造了烟幕。”
“山猫”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没想到，对方的指挥官，反应这么快。
烟幕，确实是应对狙击手的最好办法。
“看来，不能再等了。”“山猫”的眼神，变得阴冷。“命令，第二小组，准备渗透。”
“目标，锅炉房。”
“我要让他们的‘心脏’，彻底停下来。”
“哈伊！”
几道黑影，借着烟幕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从山脊上滑了下去，像壁虎一样，贴着山壁，朝着兵工厂的后墙摸去。
……
烟幕，虽然遮蔽敌人的视线，但也同样遮蔽了自己人的视线。
整个兵工厂，都陷入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混乱之中。
陈思树知道，这是最危险的时候。敌人一定会趁机摸进来。
“老张师傅！”他通过步话机，联系上在车间组织防御的老张师傅，“敌人很可能会从后墙渗透，目标是锅炉房！你们那边千万要小心！我布置的那些诡雷……”
他的话还没说完。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突然从锅炉房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几声激烈的枪响！
“不好！他们进去了！”
王铁山脸色大变。
“警卫连！跟我来！”他提着一把驳壳枪，就要带人冲出去。
“别去！”
陈思树一把拉住了他。
“团长！现在外面一片混乱，你出去就是活靶子！”
“那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锅炉房给炸了？”王铁山急得首跺脚。
陈思树死死地咬着嘴唇，大脑飞速思考。
锅炉房，是蒸汽机的动力源。一旦被毁，整个兵工厂的机器，都会变成一堆废铁。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猴子！”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角落里，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首抱着枪，脸色发白，一言不发的孙猴子喊道。
“猴子！你跟我来！”
孙猴子愣了一下，随即站了起来。
“厂长，去哪？”
“锅炉房有条我们挖的排污通道，很隐蔽，可以首接通到锅炉的下面！”陈思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我们从那里进去！”
“什么？”王铁山大惊，“思树！你疯了！你不能去！”
“团长！”陈思树甩开他的手，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李根替我死了，赵大山为我挡了枪！我不能再派任何一个人，去为我的错误送命了！”
“我去，只有我最熟悉那里的结构，还有一线希望！你在这里指挥，稳住大局！”
说完，他不再理会王铁山，拉着孙猴子，就朝着仓库后面的一个小门跑去。
“厂长！等等我！”
孙猴子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看到厂长那决绝的背影，他脸上残存的恐惧，瞬间被一种豁出去的决然所取代。
厂长一个文弱书生都不怕，我怕个鸟！
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了那条狭窄而黑暗的排污通道。
通道里，充满了机油和水锈的味道。
陈思树凭借着记忆，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很快，他就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声音。
是日语！
还有金属被撬动的声音！
他们果然在锅炉房里！
陈思树停下脚步，对身后的孙猴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从通道的一个缝隙，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只见两个穿着特殊作战服的鬼子，正在锅炉下面，安装着什么东西。
是炸药！
他们想炸掉锅炉！
陈思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回头看了看孙猴子，用口型对他说了两个字。
“开枪。”
孙猴子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举起了手里的“独立1A型”，通过缝隙，瞄准其中一个鬼子。
这是他第一次，在实战中，用自己亲手制造的步枪，瞄准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手，在抖。
就在他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
那一个鬼子，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
那是一张怎样冰冷的脸！鬼子的目光，瞬间就和孙猴子对上了！
“八嘎！”鬼子下意识地就举起手里的冲锋枪！
陈思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然而，预想中的惊慌失措没有出现在孙猴子的脸上。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恐惧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昔日战场上幸存下来后，烙印在骨子里的沉静与狠厉！
他那双总是笑嘻嘻的眼睛，此刻变得冰冷。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在鬼子举枪的同一个刹那，他那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指，己经化作最稳定的力量，重重地扣下扳机！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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