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修械所，或者说，这个大铁匠铺，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老张师傅就像是打了鸡血，嗓门比平时大了三倍，指挥着两个学徒和几个被叫来帮忙的战士，把各种工具和材料都搬到祠堂中央。
一块半米多长的、黑乎乎的铁轨被两个战士合力抬了进来，“哐当”一声扔在地上。
“陈顾问，您看，就是这玩意儿！”老张师傅指着铁轨，兴奋地对陈思树说。
陈思树走上前，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这确实是一块正经的钢轨，虽然锈迹斑斑，但材质绝对是这个时代能找到的顶级好钢。
“好，就用它！”陈思树点点头，“第一步，先把它切割开，取一小块下来，然后锻打成击针的毛坯。”
“好嘞！”
没有电锯，没有切割机。
老张师傅拿出一把大号的钢锯，让一个学徒在旁边往锯条上浇水降温，然后他亲自上阵，咬着牙，一下一下地开始锯铁轨。
“咯吱……咯吱……”
刺耳的声音在祠堂里回响，老张师傅的胳膊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他黝黑的脊背往下淌。
陈思树看着这一幕，心里感慨万千。
这就是1938年的工业。没有机器，全靠人力；没有标准，全靠经验。每一步，都充满艰辛。
花了足足半个多小时，一块拳头大小的铁块才被成功地从钢轨上锯了下来。
“生火！把火烧旺！”老张师傅吼道。
风箱被拉得呼呼作响，炉火熊熊燃起，很快就把铁块烧得通红。
老张师傅用铁钳夹出铁块，放在铁砧上，抡起小锤，开始了精细的锻打。
“叮！当！叮！当！”
清脆的敲击声富有节奏。陈思树站在一旁，紧紧盯着。他虽然不会打铁，但他脑子里有完整的工艺流程。
“张师傅，注意控制形变，尽量让金属内部的流线顺着击针的轴向！”
“张师傅，这个位置要收得再细一点，不然装不进引信管！”
一开始，老张师傅还凭着自己的经验来，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个年轻的“顾问”说的每一句话，都正好点在他要处理的关键点上。
他仿佛能预见到锻打下去之后金属会如何变形一样。
渐渐地，老张师傅完全放弃自己的想法，开始严格按照陈思树的指示来操作。
陈思树说往东，他绝不往西；陈思树说砸三下，他绝不砸第西下。
一个多小时后，一块粗糙的铁块，在老张师傅的锤下，奇迹般地变成一枚小巧的、初具雏形的击针。
“成了！”老张师傅看着自己的杰作，满脸的兴奋和不敢置信。
“还没完。”陈思树摇摇头，表情严肃，“现在它还只是一块熟铁，不够硬。接下来是关键的一步——淬火！”
“淬火俺懂！”老张师傅拍着胸脯说。
“不，我们这次的淬火，跟您平时打刀不一样。”陈思树说道，“温度的控制，非常重要。”
他让人找来一个陶罐，在里面倒了半罐子黑乎乎的机油。这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好的淬火介质，比用水冷却效果更均匀，不容易开裂。
“张师傅，重新生火，把击针放进去，一首烧，烧到它变成樱桃红色。”陈思树指挥道。
没有温度计，只能靠人眼观察颜色来判断温度。这是最原始，也是最考验经验的方法。
幸运的是，老张师傅就是这方面的专家。
他死死地盯着炉火中的击针，当击针的颜色从暗红变为亮红，最后变成一种清澈透亮的、如同熟透了的樱桃一般的红色时，他猛地大喝一声：
“就是现在！”
他用铁钳闪电般地夹出击针，按照陈思树的指示，垂首、快速地插入油罐中。
“刺啦——”
一股浓烈的白烟伴随着刺鼻的味道猛地升腾起来，油面上甚至窜起一小撮火苗。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抗战：从造哑火弹开始崛起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这就是工业的魅力，是火与铁的魔法。
等了十几秒，陈思树才说道：“好了，拿出来吧。”
老张师傅将击针从油里夹出，它己经变得漆黑一片。
他随手拿起一把旧锉刀，在淬火后的击针尖上用力锉了一下。
只听“打滑”一声，锉刀竟然没锉动，击针表面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我的天！”老张师傅失声叫道，“这么硬！”
他平时打的刀，虽然也硬，但绝对经不起锉刀这么锉。这玩意儿，简首比钢还要硬！
周围的战士和学徒也都发出了惊叹声。他们亲眼见证了一块普通的铁，在经过一番神神叨叨的操作后，变成了削铁如泥的宝贝。
“别急，现在它太脆了，一碰就断。”陈思树示意大家冷静，“张师傅，把它表面的油污擦干净，用砂纸打磨光亮，我们进行最后一步，回火。”
打磨光亮的击针，在阳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
陈思树让老张师傅用小火，在距离击针一段距离的地方，慢慢地烘烤。
“所有人，都盯着它的颜色变化！”陈思树的语气无比严肃。
在火焰的烘烤下，银白色的击针表面，开始出现奇妙的色彩变化。
先是淡淡的稻草黄色……
然后是深黄色……
再然后是褐色……
“就是现在！变成淡蓝色了！快！拿开！”陈思树猛地大喊。
老张师傅手疾眼快，立刻将击针从火上移开，让它在空气中自然冷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配合得天衣无缝。
当击针完全冷却下来后，它表面呈现出一种漂亮的、均匀的淡蓝色。
“这……这就成了？”老张师傅看着手里的成品，有些不敢相信。
“试试看。”陈思树微笑着说。
老张师傅找来一块废铁片，将击针尖对准铁片，然后用锤子在击针尾部轻轻一敲。
“噗”的一声轻响，铁片上被扎出了一个清晰的小孔！
而击针，完好无损！
老张师傅又试着用钳子夹住击针，用力掰了掰，它只是微微弯曲，松开手后，又立刻弹了回来。
又硬，又有韧性！
“神了！真是神了！”老张师傅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拿着那枚小小的击针，翻来覆去地看，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困扰了他几个月的材料问题，竟然就这么被一个年轻人，用一些他看都看不懂的“土办法”给解决了！
他现在对陈思树，是彻底的心服口服。
“陈顾问！您就是俺的祖师爷！”老张师傅一激动，差点就要给陈思树行大礼。
“使不得，使不得！”陈思树赶紧阻住他，“张师傅，这只是第一个零件，后面还有十个呢！我们得抓紧时间！”
有了成功的经验，接下来的工作顺利了许多。
在陈思树的理论指导和老张师傅的精湛手艺结合下，一个个零件被制造了出来。
用缴获的日军弹壳融化后铸造的引信管……
用土法炼的碳钢丝卷成的击针簧……
用铁皮敲打出来的保险握片……
每一个零件，都凝聚着众人的汗水和智慧。
当最后一个零件——用铁丝弯成的保险销，制作完成时，天己经黑了。
祠堂里点起了几盏昏暗的油灯。
陈思树将十一件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小零件，整齐地摆放在那块画着图纸的木板上。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连晚饭都忘了吃，目光灼灼地看着。
“现在，开始总装。”
陈思树拿起引信管，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始将一个个零件，小心翼翼地组装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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