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总参谋长一行人的到来和离去，无声无息，如风过山岗。
除了兵工厂的几个核心人物，没人知道他们是谁。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
伙房的伙食标准变了。
过去半月难见的荤腥，现在三天两头就能吃到油汪汪的猪肉。
雪白的馒头，也成了家常便饭。
更重要的，是一批批“特殊人才”被源源不断地送了进来。
有从各个部队抽调的识字战士。
有从后方中学里首接“请”来的半大孩子。
甚至还有几个戴着眼镜的知识分子，冒死穿越封锁线，被一路护送至此。
兵工厂的人数，在短短半个月内，从二百多暴涨到了五百。
陈思树要的“技术培训速成班”，以前所未有的规模，正式成立。
他亲自编写教材，亲自授课。
从最基础的机械识图，到三角函数，再到物理和化学。
苏联专家张浩，则成了他的首席助教，讲解着那些标准化的工业流程。
整个兵工厂，白天是工厂，机器轰鸣，钢铁与汗水交融。
夜晚是学校，灯火通明，求知的渴望压倒了一切疲惫。
战士们白天挥汗如雨，晚上就坐在简陋的教室里，用黑炭当笔，在木板上，学习那些闻所未闻的“天书”。
学习的氛围，浓烈得吓人。
所有人都牢记着陈厂长的那句话。
知识，就是力量。
你多认识一个字，多懂一个原理，造出的枪就能更准一分。
就能多杀一个鬼子，就能让更多的兄弟活下来。
在整个兵工厂疯狂“充电”的同时，“复仇者”冲锋枪的制造，进入了最后的冲刺。
高锰钢的枪机，在铣床上被一点点地磨削成型，闪烁着冷硬的光。
冲压车间里，下机匣和弹匣的模具业己完工，钢板进去，零件出来。
最难啃的骨头，是那根小小的复进簧。
陈思树在脑中推演了上万次，终于找到了一个疯狂的土法方案。
他让老张师傅，用最好的高锰钢，拉制成极细的钢丝，再均匀地缠绕成弹簧雏形。
最关键的一步，是热处理。
陈思树设计了一种“铅浴淬火”工艺。
工人们将铅块融化，在院子里生生造出了一个翻滚着银色液体的“铅澡盆”。
成型的弹簧，被加热到特定的温度，然后被迅速投入铅浴中，进行等温淬火。
这是为了得到一种名为“贝氏体”的组织结构，兼具至高的强度与完美的弹性。
当第一根成品，在经过上千次的极限拉伸压缩后，依然性能如初时，张浩看着陈思树的眼神，只剩下膜拜。
西方最前沿的材料学技术，他竟然用一口铅锅就实现了。
这不是科学。
这是神迹。
一个月后。
“复仇者项目组”专用装配车间。
所有的零件，乌黑、冷硬、精确，整齐地摆放在工作台上。
它们不再是零件，而是一头即将苏醒的钢铁猛兽的骨骼。
陈思树站在台前，亲自担任主装配手。
李铁牛、老张师傅、张浩，还有神枪手班长赵大山，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屏住呼吸。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那双稳定得不像话的手上。
他拿起下机匣，将扳机组小心地装入。
“咔哒。”
一声轻响，清脆悦耳。
枪机和复进簧，被送入上机匣。
上下机匣合拢，销钉固定。
枪管拧入，固定到位。
最后，一个可容纳三十发子弹的冲压弹匣，被“啪”的一声，干脆利落地插入弹匣口。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一支崭新的，充满了凶悍工业美感的冲锋枪，静静地躺在了工作台上。
它通体漆黑，线条简洁流畅，比任何缴获的武器都更紧凑、更精悍、更致命。
“复仇者一型……冲锋枪，原型枪……完成。”
陈思树的声音，连自己都听出了一丝颤抖。
他成功了。
在这片一穷二白的土地上，从无到有，他创造出了一把真正的现代化自动武器。
“好……好枪！”
赵大山第一个开口，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把枪，仿佛灵魂都被吸了进去。
他是个神枪手，他天生就能感受到枪的灵魂。
而眼前这把枪，散发出的，是冰冷刺骨的杀气。
“走！去靶场！”王铁山的声音己经吼到破音，他一把抓起那把枪，像抢到了传家宝，转身就往外冲。
兵工厂后山靶场。
所有核心人物到齐。
王铁山亲自担任射手，他笨拙地拉动枪栓，将第一发子弹推入枪膛。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铁山深吸一口气，对准百米外的靶子，扣动扳机。
“哒！”
一声清脆的枪响。
靶子上爆起一团尘土。
打响了！
众人的心，放下了一半。
“别急着高兴！”陈思树的声音无比冷静，“单发，不代表连发！现在才是真正的考验！”
他走上前，将快慢机拨到“连发”的位置。
“团长，握紧了！它的后坐力，会很狂野！”
王铁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老子连重机枪都当过马骑，还怕这个？”
他再次举枪，对准靶子，这一次，他将扳机一扣到底！
“哒哒哒哒哒哒——！”
电锯撕裂亚麻布的怒吼声，瞬间炸开，响彻整个山谷！
一长串炙热的弹壳，暴雨般从抛壳窗里疯狂跳出，在空中划出金色的死亡弧线。
王铁山只感觉一股蛮横的力量从枪托狠狠撞进他的肩膀，枪口喷出的火焰连成一条火鞭，抽向远方！
三十发子弹，在短短三秒钟内，倾泻一空！
枪声停止。
世界，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
百米外，那个用木头和泥土夯实的靶子……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一个被子弹风暴硬生生撕开的大洞！
木屑和泥土，还在簌簌地往下掉。
“我……的娘……”
一个年轻战士喃喃自语，手里的三八大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王铁山呆立原地，保持着射击的姿势，纹丝不动。
耳边嗡嗡作响。
脑中一片空白。
这就是冲锋枪？
这就是“复仇者”的怒吼？
这他娘的哪里是打枪？这是在用钢铁泼洒死亡！
他看见了。
他看见在狭窄的战壕里，在血腥的巷战中，一个战士端着“复仇者”，一道钢铁风暴，就能将十几个端着刺刀冲锋的鬼子，瞬间撕成一地碎肉！
“好……好！好！好！！！”
王铁山猛地回神，他仰天长啸，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和激动。
他扔掉枪，像一头蛮熊冲过去，一把将陈思树死死抱住，双脚都提离了地面。
“好小子！你他娘的是个天才！是个活神仙！老子……老子要给你请功！请头功！”
他笑着，吼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为了这一天，他等得太久。
为了这声怒吼，独立团，流了太多的血。
孙猴子，王二狗……一张张牺牲的脸，在他眼前闪过。
他仿佛听见了，他们在天上，也在跟着一起放声大笑。
陈思树被这个壮得像牛的团长勒得快要窒息。
但他没有挣扎。
他抬起头，看着那片被硝烟染过的，湛蓝的天。
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句。
猴子，二狗。
看见了吗？
复仇的利剑。
我们，铸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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