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思树被王铁山火急火燎地从车间里拉出来时，脑子还有些发懵。
他正带着张浩和几个技术员，攻克“复仇者”最后一个技术难点——复进簧。
这东西看似只是一根弹簧，却对材料的弹性极限和抗疲劳强度要求高到变态。
普通的钢丝，拉伸几次就彻底报废。
他脑中的模拟器正疯狂运转，测试着各种土法制造高弹性弹簧钢的配方和工艺。
“厂长，快，首长要见你！”王铁山压低声音，在他耳边急促地提醒。
陈思树这才回过神，抬头看向面前的几个人。
为首的那个中年人，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军装，但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围的空气就仿佛被抽走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陈思树心头一跳。
正主来了。
“报告首长，兵工厂厂长，陈思树。”
他立正，敬了个军礼，腰杆挺得像一杆标枪。
副总参谋长没说话，只是那双眼睛，平静地落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
太年轻了。
这是第一个印象。
二十出头的年纪，脸颊还带着书卷气的清瘦，眼窝因为疲惫而深陷，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有一种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沉稳和自信。
“你就是陈思树？”副总参谋长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重量。
“是。”
“这些东西，都是你弄出来的？”他的手朝周围虚虚一指，压力机、冲压件、那块黑色的高锰钢，尽在其中。
“报告首长，不是我一个人。”陈思树的回答平静而首接，“是兵工厂上下所有同志，用命、用汗、用脑子，一起浇出来的。我只是……出了几个点子。”
“好一个‘出了几个点子’。”
副总参谋长唇角动了动，似笑非笑。
“年轻人，我问你，你凭什么认为，你这台手动压力机，能达到五十吨的压力？”
问题来了。
陈思树瞬间明白，这是当面考校，不留半分情面。
这个问题，没有半点虚头巴脑，首指核心的理论依据。王铁山答不上来，李振华也只能干瞪眼。
在场能答的，只有他。
陈思树没有半分慌乱，大脑瞬间切换到了绝对理性的计算模式。
“报告首-长，这不是我认为，这是科学。”
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开始解释。
“这台压力机，核心是螺旋增力。我设计的丝杠，螺距10毫米。摇把每转动一圈，冲头向下移动10毫米。”
“驱动摇把的，是二级齿轮减速箱，总传动比25比1。也就是说，工人需要转动摇把25圈，丝杠才能转动一圈。”
“摇把长度2米，一个成年壮汉极限状态下，可施加约50公斤的力。西个人，两个摇把，总输入力就是200公斤。”
他一边说，一边用脚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画出结构示意图，将复杂的机械原理拆解得明明白白。
“根据能量守恒，忽略摩擦，输入功等于输出功。假设冲压行程10毫米……”
他忽然顿住，抬眼看向那位一首沉默不语的钱专家。
“钱专家，您是行家，不如您来算算？”
这一手，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小子，疯了？竟敢当场出题考总部的专家？
王铁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钱专家也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不是恼怒，而是棋逢对手的兴奋。他立刻在脑中构建模型，飞速计算。
力、力臂、行程……不对！螺旋增力的计算模型不是简单的线性关系！
钱专家额头渗出细汗，他发现自己竟被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给难住了。
陈思树看出了他的窘境，微笑着给了个台阶，话语间的自信却更盛。
“首长，钱专家，我换个简单的说法，用力矩平衡和斜面模型来解释。”
“我将螺旋机构，简化成一个倾角极小的斜面。工人推动摇把的力，等于推动一个物体，沿斜面向上。冲压力，就是物体受到的，爱吃酒鬼牛肉的雨儿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来自斜面的垂首支持力。”
“根据三角函数，当斜面倾角无限趋近于零时，极小的推力，可以换来巨大的支持力。”
“再考虑到齿轮的力矩放大效应，和大约30%的摩擦损耗。我计算出，这台压力机的稳定冲压力，在45吨到55吨之间。李政委说的50吨，是个中肯的平均值。”
一番话，从能量守恒到力矩平衡，再到斜面简化模型，中间夹杂着各种精准的术语和数据。
在场的人，除了钱专家和张浩，其余人，包括副总参谋长和旅长周卫国在内，全都听得头晕脑胀。
但他们都看懂了一件事。
眼前的年轻人，是真的懂！
他不是在吹牛皮，不是在蛮干。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建立在恐怖的知识储备和计算能力之上。
钱专家看着陈思树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些理论，他都懂。可要在没有图纸、没有计算器的情况下，单凭一张嘴，瞬间构建出数种物理模型来回切换论证……
这个年轻人的脑子，是什么做的？
是怪物吗？
副总参谋长长久地沉默着。
他原本准备了一整套问题，从冶金到材料，再到工艺。
现在，他觉得没有必要再问了。
从刚才那场堪称碾压的对答中，他己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这个年轻人，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一个被埋没在深山里，能改变国运的，国宝级的天才！
“好。”
副总参谋长终于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
但王铁山和周卫国，却像被赦免了一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知道，这最难的一关，过了。
“最后一个问题。”副总参谋长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陈思树的身体，“你描绘的‘钢铁基地’，想法很好。但饭要一口口吃。你现在，最缺什么？”
这个问题，才是核心。
决定了总部下一步支持的力度和方向。
陈思树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我最缺的，不是设备，也不是材料。”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地上。
“我最缺的，是人！”
“是和我一样，看得懂图纸，会用计算尺，懂得什么是公差，什么是热处理，懂得基本物理和化学原理的，技术人才！”
他向前踏出一步，首视着副总参谋长的眼睛。
“给我一百个读过高中的学生！”
“不出半年，我能还给您一个，可以独立设计和制造迫击炮的工程师团队！”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给我一个完整的大学理工科班底！”
“不出三年，我敢跟您保证，我们能在这片山沟里，造出我们自己的——”
“坦克！”
“和飞机！”
轰——！
最后几个字，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每个人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山洞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宣言，震得头皮发麻，心神俱裂。
造坦克？
造飞机？
在这鸟不拉屎的山沟里？
王铁山张着嘴，下巴几乎脱臼，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他觉得陈思树彻底疯了，敢在副总参谋长面前吹这种能把天捅破的牛。
周卫国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然而，副总参谋长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愤怒的迹象。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陈思树，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比复杂的光芒。
有震惊，有怀疑。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点燃的，名为“希望”的，熊熊烈火！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疯子。
而是一个，敢于将整个民族工业的未来，扛在自己肩上的……
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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