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长周卫国和副总参谋长一行人，是在王铁山和李振华的陪同下，悄悄进入兵工厂的。
没有欢迎队伍，没有口号。
这正是副总参谋长的要求。
一切照旧。
他要看的，是这个兵工厂最真实的样子，是扒了皮、见了骨的样子。
然而，当他们踏入山谷的瞬间，一股混杂着煤烟、滚烫钢铁与汗水味道的热浪，夹杂着震耳欲聋的噪音，便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叮叮当当的锻打声。
车床刺耳的转动声。
工人们嘶吼的号子。
这不是一个工厂，这是一个正在咆哮的战争巨兽。
“好大的干劲！”副总参谋长眼神里透出赞许。他走过无数根据地，见过无数兵工厂，但从未见过哪里的工人，脸上都像刻着“拼命”两个字。
“报告首长，都是托了我们陈厂长的福！”王铁山抓住机会，声音洪亮。
周卫国一个眼神扫过去，王铁山立刻闭嘴。
他们首先看到的，是被改造过的热风高炉。
副总参谋长身边，一个气质斯文、戴着眼镜的中年人脚步一顿。
他是总部兵工部的首席专家，钱学民，国内顶尖的冶金专家。
“热风循环……预热鼓风……”钱专家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套简陋却巧妙的管道系统上，嘴里下意识地念叨着，“利用高炉废热，提高炉温，节省焦炭……这，这思路……”
他的声音有些发飘。
王铁山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无比严肃：“报告钱专家，是我们厂长，陈思树设计的。”
钱学民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的那份审视，收敛了许多。
继续往前，一尊通体漆黑的庞然大物，出现在众人面前。
副总参谋长停下了脚步。
“压力机？”他问，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
“是！首长！”李振华上前一步，难掩激动，“我们兵工厂，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设计并制造的第一台手动螺旋压力机！经张浩顾问初步计算，最大冲压力，超过五十吨！”
“五十吨？！”
钱学民几乎是扑了上去，他的手掌贴上那根碗口粗的冰冷丝杠，手指像最精密的卡尺，一寸寸地滑过。
他的脸色变了。
“这丝杠的精度……这齿轮的咬合……你们用什么做的？”他的声音急促起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种重型机械的加工精度，后方设备最齐全的大厂，都得当成重点攻关项目！
王铁山指向不远处那台正在轰鸣的C6140车床。
钱学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驱动车床的，不是人力，不是电力，而是一台结构古怪、喷吐着白色蒸汽的机器！
“蒸汽……机？”钱学民的声音干涩无比，像是被砂纸磨过，“你们自己造了蒸汽机？”
在动力匮乏的根据地，这东西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那不是领先一步。
那是跨越了一个时代。
副总参谋长与周卫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骇然。
他们感觉，作者“爱吃酒鬼牛肉的雨儿”推荐阅读《抗战：从造哑火弹开始崛起》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自己闯进的不是一个团属兵工厂，而是一个疯子的工业实验室。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当他们走进一个警卫森严的山洞，看到地上整齐摆放的一排排、用模具冲压出来的、造型一模一样的冲锋枪机匣和弹匣时——
整个观察团，呼吸都停滞了。
“冲压件……”钱学民扶了扶眼镜，缓缓蹲下，拿起一个机匣。
那光滑的表面，那均匀的厚度，那流畅的线条，让他原本就颤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一体成型……标准化……”他不再是喃喃自语，而是失魂落魄地宣告一个事实，“这是……这是现代化的……大规模生产工艺……”
“我们……我们还在用锤子一点点敲，你们……己经开始用模具压了？”
技术的代差，如同一道天堑，横亘在眼前。
“这台压力机，就是为此而造？”副总参谋长的声音响起，压抑着一股剧烈的波动。
“是，首长！”李振华答道，“这是我们正在研发的新式冲锋枪，厂长命名为‘复仇者’！为牺牲的同志们报仇！”
“复仇者……”
副总参谋长默念着这个名字，目光穿过人群，定格在山洞角落里的一块黑不溜秋的钢锭上。
钢锭旁，是一把崩了刃的佐官刀，和一把锤头变形的大铁锤。
“那是什么？”
“报告首长！”王铁山的声音里充满了火山喷发般的自豪，“那是我们陈厂长，带领我们用后山挖的矿，自己炼出来的高锰钢！造‘复仇者’枪机的材料！那把鬼子刀，就是它崩的！”
“高——锰——钢？！”
钱学民猛地转身，像一头被惊动的豹子，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死死地盯着那道被锤击过的白印。
“没错……加工硬化……这是加工硬化的痕迹……”他猛地抬起头，双眼血红，死死盯着王铁山。
“你们有菱锰矿？！”
“有！”王铁山把胸膛拍得山响，“就在三十里外的黑石山，厂长带我们找到的，要多少有多少！”
“噗通。”
钱学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体晃了一下，被旁边的警卫员一把扶住。
他大脑一片空白。
自建热风高炉和蒸汽机……手搓五十吨压力机……掌握冲压工艺和高锰钢冶炼技术……
这一件件，一桩桩……
它们怎么会集中出现在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沟里？
钱学民扶着墙，大口地喘着粗气，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不是兵工厂。
这不是人间。
这是奇迹。
周卫国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己经湿透了。
他知道王铁山这次搞出了大名堂，但没想到，这个名堂，能把天给捅破！
副总参谋长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眼神深邃，仿佛在俯瞰一盘即将改变天下的棋局。
许久。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个陈思树，在哪儿？”
“我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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