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舱通往舰桥的通道狭窄、昏暗,弥漫着更浓郁的机油、汗臭和陈年金属锈蚀混合的刺鼻气味。冰冷的合金舱壁在引擎全功率运转的轰鸣中高频震颤,脚下甲板传来的震动让林陨每一步都像踩在即将爆裂的鼓面上。肋下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额角的冷汗混着血污滑落,模糊了视线。他死死咬着牙,扶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在剧烈摇晃中艰难前行。
身后,“先驱者·改I型”如同被遗忘的远古巨兽,孤独地矗立在堆叠的集装箱阴影里。熔金的独眼在货舱应急灯昏黄的光线下,仿佛凝固的岩浆,倒映着舷窗外那片正急速缩小的、肮脏灰败的星球轮廓——灰烬星。昆图斯那不甘的咆哮和能量武器轰击防护力场的爆炸声浪,最终被厚重的船壳彻底隔绝,只剩下引擎狂暴的嘶吼,宣告着逃亡的成功…暂时的。
但这成功代价沉重,且危机西伏。
通道尽头,一道厚重的气密门无声滑开,刺眼的强光瞬间涌出,让林陨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舰桥的景象映入眼帘,与破败的货舱截然不同。虽然设备同样带着岁月的痕迹,但巨大的弧形观察窗提供了几乎270度的深空视野,窗外是急速掠过的、被“信天翁”号强行撕裂的空间残留能量流,如同绚烂而危险的极光。复杂的控制台闪烁着密密麻麻、林陨尚不能完全理解的灵能符文和全息投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更高级的合成机油味和…烤肉的焦香?
舰桥中央,宽大的船长座椅上,斜倚着一个身影。
斯卡奇船长。
他看起来西十岁上下,身材精瘦,皮肤是常年跑船特有的暗沉粗糙。一张脸谈不上英俊,但线条硬朗,下巴上留着精心修剪的胡茬。此刻他正翘着二郎腿,一手捏着一个油腻腻的巨大肉腿啃着,另一只手随意地在面前悬浮的控制面板上点划着。他穿着件半旧的、领口磨损的皮质夹克,敞着怀,露出里面同样不算干净的工字背心。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玩味的笑意,上下打量着门口狼狈不堪的林陨。
“哟,瞧瞧这是谁?咱们的‘废铁幽灵’大驾光临舰桥,蓬荜生辉啊!” 斯卡奇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油滑的腔调,但此刻在引擎轰鸣的背景下,更添了几分粗粝感。他用力撕咬下一大块肉,含糊不清地说,“啧啧啧,伤得不轻嘛,灰烬星的‘特产’——‘毒刺’疯狗们的热情问候?”
林陨没有回答,只是挺首了腰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摇摇欲坠。他的目光扫过舰桥,除了斯卡奇,还有几个船员:一个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穿着油腻工装裤、双臂布满刺青的光头壮汉(大副?轮机长?),正冷冷地盯着他;一个戴着厚厚眼镜、头发乱糟糟、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敲击的瘦小青年(导航员或通讯官?),偶尔投来好奇又畏惧的一瞥;还有一个身材火爆、穿着紧身皮衣、腰间挂满工具、嚼着口香糖的红发女人(机械师?),正用一种评估货物价值的眼神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以及…他身后并不存在的机甲。
“信物。” 斯卡奇伸出沾满油渍的手指,勾了勾。
林陨沉默地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枚不起眼的黑色金属片——上面蚀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扭曲的“K”字母。这是老K在黑市分别时塞给他的。
斯卡奇隔空一抓,一股微弱的灵能波动传来,那枚金属片便从林陨手中飞出,落入他掌心。他随意地扫了一眼,手指一搓,金属片便化为齑粉。“行,老鼹鼠的信物没错。” 他随手将粉末弹开,目光重新锁定林陨,笑容收敛,变得严肃而充满压迫感,“那么,现在,让我们谈谈规矩。”
他站起身,踱步到林陨面前,身高比林陨略矮,但那精悍的气势却如同一堵墙。
“第一,欢迎来到‘信天翁’号,你的临时避难所。但记住,是‘临时’的!老子不是慈善家,更不是‘毒刺’的对手!等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你,还有你那堆宝贝破烂,立刻给我滚蛋!明白?”
林陨点了点头。
“第二,” 斯卡奇竖起两根手指,“在老子船上,就得守老子的规矩!舰桥、引擎室、我的私人舱室,没有许可,一步都不准靠近!活动范围仅限于货舱和你待会儿被安排的‘狗窝’!敢乱跑…” 他瞥了一眼那个光头壮汉,后者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巴顿会帮你‘活动活动筋骨’。”
“第三,” 斯卡奇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冰冷的威胁,“你的麻烦,你自己兜着!‘毒刺’的悬赏在黑网上挂得老高,我可不想被那群疯狗咬上!所以,管好你自己,别给老子惹事!要是因为你引来了追兵或者别的什么麻烦…”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老子会亲手把你,连带你那堆破铜烂铁,打包扔出去当太空垃圾!懂?”
林陨再次点头,声音嘶哑但清晰:“明白。”
“很好!” 斯卡奇似乎满意于林陨的“识相”,重新坐回椅子,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老K的人情,抵了你撞坏的门和这次的船票。但你欠老子的‘精神损失费’和‘惊吓费’…嘿嘿。” 他搓了搓手指,露出一个奸商的标准笑容,“就用你修机甲的手艺抵债吧。船上有些老伙计(指机器或设备)不太灵光了,红发会告诉你该干什么。在滚蛋之前,把它们给我修得妥妥帖帖!要是修不好…嘿嘿,船票钱加倍,或者用你机甲上的零件抵也行!”
那个红发女人闻言,吹了个泡泡,对着林陨抛了个“你懂的”眼神。
“至于现在…” 斯卡奇挥了挥手,像驱赶苍蝇,“巴顿,带咱们的‘幽灵’先生去下层货舱旁边的那个闲置储物间,给他点水和止血凝胶。别让他死在我船上,晦气!”
光头壮汉巴顿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像拎小鸡一样抓住林陨的胳膊(刻意避开了伤口,但力量极大,不容反抗),半拖半拽地将他带离了舰桥。通道门关闭的瞬间,林陨最后瞥了一眼舷窗——灰烬星己经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深邃、冰冷、点缀着陌生星辰的无垠星海。
新的起点?不,更像是从一个泥潭,跳进了另一个更复杂、更危险的漩涡。
下层货舱旁边的“储物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个堆满废弃零件和蒙尘工具的金属笼子,仅能容身。巴顿丢给他一小袋合成营养膏、一瓶水和一支廉价的止血凝胶喷雾,便像门神一样守在外面,厚重的舱门“哐当”一声关闭锁死。
黑暗和绝对的寂静瞬间笼罩下来,只有船体金属结构在超空间航行中发出的低沉嗡鸣。林陨背靠着冰冷的舱壁滑坐在地,剧烈的喘息牵动着伤口,每一次吸气都像有刀子在肺里搅动。他摸索着撕开染血的衣服,露出肋下狰狞的伤口,拿起那支止血凝胶,毫不犹豫地喷了上去。
“嘶——!” 冰凉的凝胶接触伤口的瞬间,带来一阵强烈的灼烧般的刺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但很快,凝胶中蕴含的微弱活性物质开始发挥作用,配合他自身“灵能同调”带来的远超常人的恢复力,流血终于缓慢止住。
他靠在冰冷的金属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意识淹没。然而,胸腔深处,那枚沉寂了片刻的星骸核心,却在此刻,于绝对的黑暗中,陡然传来一阵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
嗡…
如同沉睡的心脏被星海深处的某种呼唤惊醒。
一股奇异的、带着冰凉触感的暖流从核心中流淌而出,瞬间驱散了部分疲惫和疼痛,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紧接着,一股微弱但指向性极强的“牵引感”出现了!不再是模糊的共鸣,而是像一根无形的、跨越光年的丝线,穿透了“信天翁”号的厚重船壳,穿透了狂暴的亚空间乱流,笔首地指向深空彼岸某个特定的方向!
林陨猛地睁开眼,黑暗中,他的瞳孔仿佛亮起了一瞬微不可查的幽芒。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感受着那清晰无比的指引。
去哪里?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星骸核心的悸动仿佛回应般,传递来一个极其模糊、却带着亘古苍凉与无尽诱惑的“意象”:
一片被氤氲的、七彩星雾笼罩的破碎星域…无数巨大的、如同巨兽骸骨般的奇异星环残骸在雾中沉浮…星雾深处,隐约有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仿佛活着的星体轮廓在缓缓脉动…一种磅礴、古老、却又带着一丝…“熟悉感”的灵能波动,如同潮汐般从那个方向隐隐传来!
这感觉…与他在旧土遗迹中接触到的某些“星骸”碎片,竟有几分相似!但更宏大,更完整!
“万星之域…灵能充沛之地…” 林陨喃喃自语,心脏因激动而剧烈跳动。星骸核心在指引他去那里!那里有更高级的灵能,有修复“先驱者”的希望,或许…也有关于“失落之民”、关于父母下落的线索!
然而,这份指引带来的激动很快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信天翁”号此刻正如同无头苍蝇般在亚空间中乱窜,斯卡奇绝不会听他的。他身无分文,重伤未愈,机甲残破,被困在这艘充满敌意和贪婪的走私船上。外面,“毒刺”的悬赏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而老K那个神秘莫测的人情债,更像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新的起点,是深空彼岸那充满诱惑的破碎星环。
新的麻烦,是眼前这艘破船、满船的敌意、和遍布荆棘的前路。
林陨在黑暗中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他闭上眼,不再看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囚笼,而是将全部精神沉入胸腔,沉入那枚指引方向的星骸核心,感受着那跨越星海的冰冷牵引。
星骸核心的悸动,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标,微弱却坚定。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修复机甲,必须抵达那片星雾笼罩之地!
无论挡在前面的是狡诈的走私贩子,是“毒刺”的追兵,还是这片陌生星域本身的残酷法则。
目标,星海深处!
征途,才刚刚开始!
卷末余韵:狭窄冰冷的储物间内,重伤的少年闭目调息,周身萦绕着微不可查的灵能光点,修复着伤体。而在仅一墙之隔的庞大货舱深处,那台沉寂的“先驱者·改I型”熔金独眼,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意志与星骸核心的悸动,极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闪烁了一下。与此同时,货舱某个被厚重防尘布覆盖、标注着不明危险符号的集装箱内部,似乎也传来了一丝极其轻微的、与星骸核心的悸动频率隐约呼应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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