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了……”白珩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尾音被水汽泡得发黏。眼尾泛着的潮红像晕开的胭脂,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泪还是别的什么。他试探着往前倾了倾,额角轻轻蹭过八重神子的衣袖,那触感柔软得像云,却让他瞬间绷紧了脊背,仿佛碰了什么不该碰的珍宝。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红痕,再不敢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他脖颈上的锁链就没真正解开过。在拍卖场被聚光灯照着的那晚,台下无数双眼睛像打量牲口般扫过他的身体,喊价声此起彼伏,那时他就懂了,自己不过是件有标价的商品。后来到了神里绫华身边,庭院里的樱花再美,茶盏里的清茗再香,也掩不住骨子里的疏离——他是被“养”着的物件,是用来装点门面的摆设,主人心情好了便赏些温存,转身就能将他随手处置。如今到了八重神子这里,烛火摇曳的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狐香,可那份“商品”的烙印,早就刻进了骨头缝里。
自尊?尊严?那是什么?是被买主捏着下巴强迫抬头时,被碾碎在地上的东西;是被转卖时,连哭喊都发不出的绝望;是被人用最污秽的言语辱骂时,只能死死咬着牙忍受的屈辱。他早就把这些东西丢了,或者说,是被人硬生生夺走了。
他现在什么都不要了,不要温柔,不要怜惜,甚至不要那点虚假的体面。他只要两个字——活着。
像墙角的野草那样活着,像檐下的麻雀那样活着,哪怕卑微,哪怕苟且,只要能呼吸,能睁眼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就够了。
可为什么连这点念想都这么难?
为什么前一秒还说着“留下吧”的人,下一秒就能把他推给别人?为什么那些人总能轻易地决定他的生死,像丢弃一块破布那样把他转手?为什么他要承受那些肮脏的打量,那些刻薄的嘲讽,那些带着恶意的触碰?
委屈像潮水般漫上来,堵得他胸口发闷,喉咙里涌上腥甜的涩意。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没让呜咽声溢出来——他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哭闹只会招来更重的惩罚,这是他用无数次疼痛换来的教训。
“真乖。”
八重神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他的发顶,指腹带着细腻的温度,轻轻揉了揉他凌乱的发丝。那动作很轻,很柔,没有丝毫强迫的意味,让白珩紧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松了半分。
紧接着,一枚小巧的药丸被顺势送进他微张的唇间,带着点清苦的药香。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药丸便顺着津液滑入喉咙。
不过片刻,身上那股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燥热就像退潮般慢慢散去,皮肤下乱窜的灼痛感渐渐平息。混沌的意识像是被一汪清泉涤过,那些翻涌的恐惧、委屈、绝望都慢慢沉淀下去,理智一点点回笼,让他终于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的凉意,感受到发顶那若有似无的温度。
他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汽,像只刚被雨淋湿的幼猫,安静地低着头,不敢再看八重神子的眼睛。
“小家伙……姐姐应该给你安排个工作的……吉祥物,还是……”八重神子轻轻起身,独留白珩在床上,“当个巫女……虽然你是男的,但我感觉……”八重神子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玩味,“给你打扮一番也没人看的出来。”
虽然是询问,但八重神子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她太知道怎么去调戏这样的人了,尤其是在他的认知中……他是卑贱到骨子里的人。
八重神子从来没有像神里绫华那样想过去拯救他,毕竟那样……他又怎么会独属于一个人?
门被轻轻的关上,白珩仿佛与外面的世界就此隔绝。
门闩落锁的轻响像块石头砸进静水里,在白珩心里漾开一圈圈震颤的涟漪。
他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僵坐在床沿,指尖深深陷进被褥的褶皱里。八重神子的话还在耳边打转,那些带着戏谑的字眼像羽毛,又像细针,搔得他心头发痒,又刺得他浑身发紧。
吉祥物?巫女?
这些词对他而言太过陌生,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他这辈子接触过的词汇只有“商品”“物件”“听话”“惩罚”,连“名字”都像是借来的,随时可能被剥夺。
尤其是那句“给你打扮一番也没人看的出来”,让他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攥紧衣襟,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冲进来剥掉他的衣服,换上那些轻飘飘的巫女服。男扮女装……那是比被辱骂更甚的羞辱吧?可他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只能任由那点恐慌在心底蔓延。
八重神子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他缓缓躺了下去,被褥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狐香,混合着药草的清苦,形成一种奇异的安抚气息。可他睡不着,睁着眼望着帐顶的暗纹,脑子里乱糟糟的。
神里绫华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的话。那位大小姐总是温和的,眼神里带着悲悯,像是在看一只受伤的小兽。她会给他干净的衣服,会让他住在安静的房间,却从不会跟他开玩笑,更不会说要给他安排什么“工作”。在那里,他像件被精心收纳的藏品,安全,却也永远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可八重神子不一样。
她的眼神总是带着探究和玩味,像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玩物,却又会在他最狼狈的时候递过药丸,虽然也是她让自己陷入那样的狼狈,用那样轻柔的力道揉他的头发。她不掩饰自己的掌控欲,甚至首白地调戏他,可偏偏是这份不掩饰,让他摸不清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
“吃饱了?”八重神子翻着手中的小说,指尖捻起最后一块油豆腐送进嘴里,抬眼时才留意到白珩桌前的餐盘——几样小菜几乎没动,只少了几个丸子、几块油豆腐,还有那碗清粥见了底。这样下去,身子骨怕是难养好。
但她没多说什么。饿极了自然会多吃,强迫他填食反倒没意思。“走吧,带你去见个人,看看她给你安排些什么活计。”神子合上小说起身,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安抚,“放宽心,都是鸣神大社的巫女,看在我的面子上,总不会亏待你。”
白珩低着头,指尖绞着衣角打了好几个褶,亦步亦趋地跟在神子身后穿过神社回廊。晨光透过朱红梁柱的间隙漏下来,在石板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草木与香火混合的清浅气息,倒让他紧绷的神经松了些许。
走到一间靠窗的房间外,八重神子叩了叩门:“阿忍,在忙吗?”
“宫司大人?请进。”屋内传来一道沉稳的女声,带着利落的质感。
推门的瞬间,白珩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房间里,身着巫女服的少女正伏在案前处理文书,一头清爽的绿色短发衬得眉眼愈发分明,专注时眉峰微蹙,透着股不容错辨的认真。
听到动静,她抬眼看来,目光落在白珩身上时,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缩——这便是昨天宫司提过的、要安排职位的少年?眉眼精致得像从古画里走出来的,肤色是常年不见光的瓷白,连垂落的睫毛都带着层浅淡的柔光,竟让她一时忘了言语。
“他叫白珩。”八重神子自然捕捉到久岐忍眼中的惊艳,却毫不在意。整个鸣神大社,谁不知道这是她放在身边的人,借谁个胆子也不敢妄动。
她轻轻将白珩往前带了带,目光扫过他身后那条若隐若现的魅魔细尾,尾尖还带着点怯生生的卷曲,便若有所思地冲久岐忍抬了抬下巴:“这个……不碍事吧?”
“不碍事。”久岐忍回过神,指尖在卷宗边缘轻轻敲了敲。原来是异族,倒也难怪入了宫司的眼。她压下心头的讶异,语气平静地应道。
“那安排职位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今天要去趟八重堂。”八重神子摆了摆手,转身便往外走,紫色的衣袂扫过门框时,留下一串轻缓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就这么走了?
久岐忍望着空荡的门口,心头忽然窜起一丝莫名的雀跃。宫司这是……把人全权交托给她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对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做些什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指尖便有些发烫。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缓步走到白珩身边。少年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连身后的细尾都绷得笔首,像只被丢进陌生领地的幼兽。
久岐忍的目光在他发顶停留了片刻,随后,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刚处理完文书的薄茧,正朝着白珩微微颤抖的肩膀,轻轻探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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