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馆开馆那天，梧桐镇飘着细雨，却挡不住镇上的人——老纺织厂的工人带着旧厂徽来合影，孩子们围着展示柜里的梧桐叶标本叽叽喳喳，彤彤的母亲在馆外支起临时摊位，蒸笼里的梧桐糕冒着白汽，混着雨丝落在人鼻尖。
小杰站在馆内最显眼的位置，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照片：是彤彤拍的百年梧桐树，清晨的阳光穿过枝叶，在地面织出金色的网。照片下方，摆着他和彤彤一起整理的“时光拼图”——有他少年时画的小镇草图，有彤彤藏了十年的照片，还有那沓带着梧桐叶香的旧信。
“这钟楼的声音，和以前纺织厂的下班铃好像啊。”一位白发老人指着窗外的老烟囱改造的“时光钟塔”，眼里泛着光。十点整，钟声响了，浑厚又温暖，像穿过十年光阴，轻轻敲在每个人心上。
人群里，彤彤举着相机，镜头却不由自主对准了小杰。他正弯腰听一位老木匠说老宅的窗棂样式，侧脸的线条在雨声里柔和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带着图纸回来的“外乡人”，倒像是从未离开过的少年。
午后雨停了，两人沿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往镇口走。梧桐树的叶子被洗得发亮，有片叶子悠悠飘下，落在彤彤的发间。小杰伸手替她摘下，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耳尖，两人都顿了一下，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梧桐花香。
“设计院那边……我辞掉了。”小杰先开了口，声音比钟声还轻，“这边的工作室手续办得差不多了，就在老木匠铺隔壁，以后……能常帮叔叔修修家具。”
彤彤停下脚步，抬头看他。他眼里没有了刚回来时的疏离，只有像这小镇一样的踏实。她从相机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开，里面是她画的设计图——不是宏伟的建筑，而是一间嵌在老巷里的小工作室，门口种着爬藤，窗台上摆着梧桐糕模具。
“我猜你会留下，”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这是我偷偷画的，你看行不行？”
小杰接过本子，指尖抚过纸上的线条，像抚过故乡的每一寸土地。他想起十年前离开时，彤彤站在梧桐树下，说“等你回来”；想起这些日子，她镜头里的小镇，她递来的每一块梧桐糕，都在告诉他：故乡从不是需要“改造”的旧物，而是值得“守护”的生活。
“很行。”他把本子还给她，顺手牵住她的手。她的手带着做糕点的温度，暖暖的，像握住了整个童年的春天。
钟塔的钟声又响了，十二下，敲在晴空里。远处，新修的步道上，几个年轻人正举着手机拍梧桐树，老铺子里传来彤彤母亲的笑声。小杰望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懂了：所谓故乡，不是一成不变的旧时光，而是有人守着根，有人带着新绿回来，让每片落叶，都能落在该在的地方。
彤彤靠在他肩上，看着飘落的梧桐叶，轻声说：“以后每个秋天，我们都来捡叶子好不好？”
小杰握紧她的手，点头。
风吹过，树叶沙沙，像是在应和这个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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