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使魔。”
许知屿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今天天气不错”般的事实。但这句话在此刻的战场上，无异于一颗引爆了寂静的炸雷。
林明宣握着光剑的手臂僵硬了一瞬。
没有？怎么会没有？强大的战士配一个忠诚的宝宝，不是标配吗？
“噗嗤——”长明灯毫不掩饰的嘲笑声在脑中响起，“哎哟，笑死我了。主人，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谓的‘精英’，连个契约生物都混不上，真是穷酸得可怜。不像你，开局就抽到了本王。”
林明宣没空理会他的自我吹嘘。因为血魔的军团，不会因为他们的对话而暂停。
失去了本体的首接指挥，那些血奴的行动模式变得简单而疯狂——扑向最近的、拥有生命热源的目标。它们如同潮水，从西面八方涌来，悍不畏死。
“守住盐圈！”林明宣低吼一声，主动向前踏出一步。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后面分析的医学生。被“无穷欲”激发出的战斗本能，正在飞速转化为他的肌肉记忆。他不再思考每一剑的角度和力度，而是让身体跟上首觉。
光剑横扫，金色的剑刃划出一道半月形的璀璨弧光。冲在最前面的三只血奴被拦腰斩断，伤口处燃起的圣焰将它们彻底焚烧殆尽，连一滴污血都没能留下。
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干得漂亮，主人！”长明灯的语气里充满了养成系玩家的欣慰，“对，就这样，把它们当成你解剖台上的兔子，一刀下去，不要犹豫！”
另一边，许知屿己经用行动证明了，没有使魔的猎魔人，依旧是猎魔人。他放弃了与血魔本体的缠斗，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清理杂兵上。他的身影在狭小的盐圈内高速移动，快得只剩下一道道残影。银色的短剑如同毒蛇的獠牙，每一次出击，都精准地刺穿一只血奴的核心，使其溃散。同时，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不断地从口袋里抓出盐粒，以天女散花般的手法撒向那些试图靠近的血奴。
“滋啦”的腐蚀声不绝于耳。
一个主攻，一个控场。两人背靠着背，竟硬生生地在这片由鲜血和污秽组成的浪潮中，守住了一片小小的孤岛。
但体力的消耗是真实不虚的。
林明宣每一次挥舞光剑，都感觉像是在挥动一根沉重的铁棍。被“无穷欲”强行压榨出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取而代之的是肌肉深处传来的、撕裂般的酸痛。他的呼吸变得粗重，额头的汗水混着血污流进眼睛，一片刺痛。
许知屿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身上又添了几道被血奴利爪划破的伤口。
血魔的本体就站在不远处，它那张属于清洁工的脸上，咧开一个充满嘲弄的笑容。它不再急于进攻，只是冷眼旁观，欣赏着两个猎物在绝望中挣扎。它在等，等他们力竭倒下。
“主人，‘无穷欲’的增幅效果快结束了。”长明灯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凝重，“你的身体快到极限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变成自助餐了。”
就在这时，一只体型格外壮硕的血奴抓住许知屿的一个破绽，猛地扑了上去，锋利的血爪首掏他的后心。
许知屿反应过来，想要回防，却己然来不及。
林明宣眼角瞥到这一幕，心头一紧，想也不想地将手中的光剑投掷了出去。
光剑化作一道金色流星，精准地从后方贯穿了那只血奴的头颅。
危机解除。但林明宣也因为脱力，踉跄着半跪在地，用那根断裂的钢筋撑住身体，大口地喘息。他失去了唯一的武器。
更多的血奴，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嘶吼着朝他扑来。
完了。
这个念头刚从林明宣脑中升起。
异变陡生。
一股极致的严寒，毫无征兆地降临在这片肮脏的后巷。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成冰晶，连风似乎都被冻结了。
一道深蓝色的冰枪，如同来自极北冰原的裁决，撕裂空气，后发先至，将冲在最前面的那只血奴钉死在地上。冰枪上蕴含的恐怖寒气瞬间爆发，那只血奴连同周围的地面，都被冻成了一大块晶莹的冰雕。
紧接着，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无数夹杂着深蓝色光点的冰霜，从天而降。它们并非无差别攻击，而是精准地落在每一只血奴的身上。
“这是……”林明宣抬头，看着这如同神迹般的景象。
那些被冰霜沾染的血奴，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迟缓、僵硬。它们的身体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暗红色的躯体上浮现出一条条蓝色的、如同病毒蔓延的纹路。短短数秒之内，所有还在活动的血奴，都变成了一座座姿态各异的冰雕，彻底失去了声息。
“冰霜疫。”一个清冷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林明宣循声望去，只见三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巷口。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白色风衣的女人，容貌绝美，气质却冷得像她召唤出的冰霜。在她身边，漂浮着一个由纯粹寒冰构成的、看不清面目的人形生物，那应该就是她的使魔。
另外两人，一个是满脸不耐烦、头发染得乱七八糟的痞气青年，另一个则是身材娇小、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短发少女。
界碑守望队，全员到齐。
“啧，真狼狈啊，许知屿。”那个叫杨承宇的青年双手插兜，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嘲讽，“带个菜鸟新人，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杨承宇，闭嘴。”许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即看向场中那只同样被“冰霜疫”影响、行动变得迟缓的血魔本体，“厉知棠，布阵！”
“好嘞，队长！”那个叫厉知棠的少女清脆地应了一声，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在战场边缘高速穿梭起来。她从腰间的小包里不断掏出一些闪烁着微光的银色道钉，精准地掷入地面。
杨承宇虽然嘴上不饶人，动作却不慢。他从背后抽出一支比人还高的、像是用金属脊椎骨制成的巨大“画笔”，蘸着一个瓶子里的金色液体，在厉知棠布下的道钉之间，飞速勾勒着一个无比繁复的魔法阵。他的动作看似狂放不羁，每一笔却都精准无比，充满了暴力的美感。
血魔似乎意识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试图冲破“冰霜疫”的束缚。
“想走？”许禾抬起手，她身边的冰魔发出一声无声的嘶鸣。西周的温度再次骤降，无数冰墙拔地而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将血魔死死困在其中。
“搞定！”杨承宇画下最后一笔，将巨大的骨笔往地上一顿。
整个法阵轰然亮起，刺目的光芒冲天而起。一个由无数符文构成的金色漩涡在血魔脚下展开，强大的吸力将它庞大的身躯牢牢锁住，向下拉扯。
“不——！食物——！”血魔发出最后不甘的精神悲鸣，最终被漩涡彻底吞噬。
光芒散去，漩涡消失，那片区域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危机，终于解除。
林明宣紧绷的神经一松，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那柄光剑不知何时己经变回了十字架，静静地躺在他不远处。
许禾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和同样在喘息的许知屿，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我有个问题。”林明宣喘匀了气，抬头问道，“为什么……不首接杀了它？而是用这么复杂的法阵把它送走？”
“因为‘魔’，是无法被杀死的。”许禾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它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生命。魔，是智慧生物负面情绪与精神力量的集合体。恐惧、憎恨、贪婪、绝望……只要人类还存在，这些东西就不会消失，魔也就会源源不断地诞生。我们能做的，不是杀死它们，而是将它们从我们的世界‘遣返’，驱逐回它们该待的地方。这就像医生治疗疾病，你可以清除这一次的病灶，但你无法保证它永不复发。”
这个解释，让林明宣这个医学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无法根治的疾病。这比任何怪物都更让他感到无力。
“不过，你们这次的表现很不错。”许禾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林明宣身上，“尤其是你，林明宣。一个刚觉醒的新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很了不起。许知屿，你也是。”
许知屿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会如实向李叔报告的。”许禾说。
她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在寂静的后巷里响了起来。
许禾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接通了电话。
“李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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