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的白光，映着林明宣疲惫的脸。
国家级奖学金，最终面试。
这个词组，在遇到狼人那晚之前，几乎是他生活的全部重心。
为了它，他熬过无数个夜晚，啃下了图书馆里最厚最偏门的医学专著，将每一个知识点都揉碎了、掰开了，刻进脑子里。
而现在，它看起来……如此遥远。
“奖学金？”长明灯懒洋洋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轻蔑，“就是为了那么几张印着老头头像的纸片？主人，你的追求真是朴实得令人心疼。刚才那一千块，不比这个有意思多了？”
林明宣没有理他，只是收起手机，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走出白草巷。
城市的夜风吹在身上，带着一丝凉意。他左手的伤口在李叔的处理下己经不再疼痛，但那种被硬物撕开皮肉的触感，依旧清晰地残留在神经末梢。
胸口的十字架贴着皮肤，冰冷坚硬，是一个无法忽视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印记。
背包里那一千块现金，沉甸甸的。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钱是如此具象化的东西。不是银行卡里冷冰冰的数字，而是十张纸，每一张都沾着血腥味和液氮的寒气。
回到宿舍楼下，己经是凌晨两点。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宿舍里一片黑暗，只有室友平稳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泡面和廉价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属于大学宿舍的熟悉味道。
这股味道，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
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摸索着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桌上堆满了复习资料，摊开的笔记本上，是他为面试准备的、密密麻麻的笔记。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样。
仿佛那场发生在废品站的、足以颠覆世界观的死斗，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他脱下那件沾染了污秽和血迹的T恤，换上一件干净的。在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的脸，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眼神里有一种自己都说不清的、沉淀下来的东西。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学院行政楼。
林明宣站在面试教室的门外，他身上穿着自己最好的一件白衬衫，洗得有些发白，但熨烫得一丝不苟。
走廊里站着好几个和他一样等待面试的学生，每个人都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自信和紧张。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流着，或者抓紧最后的时间对着手机背诵准备好的稿子。
林明宣一个人靠在墙角，闭着眼睛，试图将身体深处的疲惫压下去。
“无穷欲”的后遗症比他想象的更严重，不仅是肌肉酸痛，更是一种精神上的倦怠，仿佛大脑的算力被严重透支，运转得有些迟缓。
“主人，你看那个穿蓝色西装的，他好紧张，心跳得像打鼓。”长明灯的声音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剧，“还有那个女生，她在心里把你骂了八百遍了，说你这种穷鬼也配跟她竞争。人类真是可爱的生物。”
一个穿着高级定制西装、看起来家境优渥的男生从他身边走过，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视。
林明宣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血魔那颗悬浮在半空中的心脏，以及光剑斩断它手臂时那种毫无阻滞的触感。
和那种级别的生死危机比起来，眼前这些所谓的竞争，确实像一场小孩子过家家。
“下一位，林明宣。”
他睁开眼，推开厚重的木门，走了进去。
面试室内，三位教授坐在长桌后面。中间的是德高望重的院长王教授，左边是出了名严苛的教务处主任刘教授，右边则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
林明宣平静地鞠躬，递上自己的资料。
刘教授扶了扶眼镜，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林明宣同学，你的成绩非常优异，几乎所有科目都是满分。在同学眼中，你是个典型的学霸。但我们评选奖学金，不只看成绩，更看重一个人的综合素质和医者仁心。”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股压力。
“我注意到，你几乎没有参加过任何社团活动，社会实践经历也只有在便利店打工。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大学生活，看起来如此……单调吗？”
这个问题很尖锐，几乎是在指责他孤僻、不合群。
“因为我需要挣生活费。”林明宣的回答首接而坦诚，没有丝毫的掩饰和自卑，“我的时间，一部分用来学习，保证我能掌握成为一名合格医生所需要的知识。另一部分，用来打工，保证我爷爷的医药手术费，这两件事，就是我大学生活的全部，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做别的事情。”
整个面试室安静了几秒。
王院长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许，而刘教授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那么，我问你一个经典的学问题。”刘教授身体前倾，“假设在一场灾难中，你作为唯一的医生，面前有两个伤者。一个是功勋卓著、能为社会带来巨大贡献的科学家，另一个是普普通通的清洁工。你只有一份急救药物，你救谁？”
这是一个经典的电车难题，无论怎么选，都有被攻击的余地。
林明宣沉默了。
他想起了那个死去的清洁工，想起了他最后变成的那只血魔，那张扭曲而痛苦的脸。
他也想起了李叔的话。
我们是医生，不是神。
“我谁也不救。”林明宣抬起头，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愣住的话。
“什么？”刘教授的表情变得错愕。
“或者说，我放弃‘选择’这个行为。”林明宣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因为当我开始思考谁的价值更大，谁更值得被救的时候，我就己经不是一个医生了。我变成了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审判官。而医生，不该扮演这个角色。”
他看着三位教授，继续说道：“我的职责，是在我的专业能力范围内，尽我所能地去挽救生命。在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判断标准，不该是身份或者价值，而应该是医学上的可行性。比如，谁的伤情更紧急，谁离我更近，谁的生存几率更大。我救的，是那个更有可能被我救活的‘病人’，而不是科学家或者清洁工。”
“我不会用我的知识，去衡量生命的贵贱。这是我作为一名医学生的底线。”
一番话说完，满室寂静。
刘教授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找不到任何可以攻击的逻辑漏洞。这个答案，跳出了所有预设的框架，却又坚守了医者最核心的本分。
王院长看着林明宣，眼神里充满了欣赏。他拿起笔，在评分表上重重地写下了一个分数。
“哎呀，主人，你刚才的样子，可真帅。”长明灯在他脑中吹了声口哨，“比你拿着光剑的时候，还要帅一点点哦。”
面试结束，林明宣走出教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精神上的交锋，有时候比物理上的战斗更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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