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看着林明宣，那双沉稳的眼睛里，没有英雄式的激昂，也没有传教士般的悲悯，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平静。
“意义……”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明宣，你是个医学生。我问你，一个得了癌症晚期的病人，医生能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林明宣一愣。他几乎是本能地回答：“姑息治疗。缓解症状，减轻痛苦，提高他最后的生活质量。虽然无法治愈，但能让他走得更有尊严。”
“对。”李叔点了点头，将茶杯放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我们就是姑息治疗的医生。这个世界，就是我们的病人。它得了一种无法根治的慢性病，这种病，就叫‘魔’。”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沾了茶水的桌面上画了一个圈。“这是我们的世界。”然后，他又在圈外画了一个点。“那是它们的世界，一个由纯粹的负面精神能量构成的维度。两个世界本不相干，但总有一些‘裂缝’出现。有时候是某个地方的负面情绪积累到了极点，有时候是某些不知死活的人类主动去召唤。”
“我们做的‘遣返’，就是把从裂缝里溜出来的病毒，重新打回它该待的地方。我们无法消灭病毒本身，但我们可以清理病灶，让病人……也就是我们的世界，能够继续正常地运转下去。”
“这听起来……”林明宣眉头紧锁，“像是一场永远不会胜利的战争。”
“谁说战争一定要追求最终胜利？”李叔反问，“只要我们还站在这里，只要这座城市还能在第二天早上迎来日出，只要普通人还能为上班堵车和房贷发愁，而不是担心自己会不会在下个巷口被怪物拖走……那我们的每一次战斗，就都有意义。”
“我们不是神，无法根治疾病。我们只是医生，负责把每一个冲到急诊室的病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一次，又一次。”
这番话，没有半点豪言壮语，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进了林明宣的心里。他学医，是为了救人。而现在，他似乎正在用另一种方式，做着同样的事情。
“啧，说白了，不就是给世界当保安嘛。”杨承宇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开口，打破了沉重的气氛，“还是没编制的那种。”
“说得好听点，叫清道夫。”许知屿难得地接了一句，声音很低。
“那也很帅啊！”厉知棠的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你想想，当所有人都不知道危险的时候，我们悄悄地把一切都解决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无名英雄吗？”
“英雄可没工资拿。”林明宣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全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
李叔哈哈大笑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实的信封，放在桌上，推到林明宣面前。“你说得对，英雄也要吃饭。”
信封很厚，里面是十张崭新的百元大钞。
“说好的一千块，一分不少。”李叔的语气带着赞许，“你这次的表现，远超一个新人的水准，无论是之前的分析，还是最后的战斗。这是你应得的。”
林明宣看着那沓钱，没有立刻去拿。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千块钱那么简单。这是他踏入这个世界的……第一份投名状。
“主人，快收下啊。”长明灯的声音在他脑中催促着，“一千块！够我们吃多少顿小龙虾了！再说了，这是你流血换来的，不要白不要！”
“我有个条件。”林明宣抬起头，看向李叔。
“你说。”
“我要查阅你们所有的资料。”林明宣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很认真，“关于魔物的种类、习性、弱点，还有各种法器和咒语的原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不想下次再遇到什么东西，还要靠临时翻书和运气。”
他不想再体验那种对未知一无所知，只能被动挨打的感觉。知识，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安全感。
许禾在一旁听着，那张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没问题。”李叔答应得非常痛快，“我们这个小据点，别的不多，就是历代猎魔人积攒下来的资料多。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来看。”
他顿了顿，神情变得更加郑重。“林明宣，我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白草巷分部’。当然，我们不强求。这依旧是一份‘兼职’，你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参与行动。但是，一旦你接受了任务，就必须负起责任。”
“白草巷分部？”林明宣咀嚼着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个街道办事处。
“我们这种非官方认证的，都比较随意。”李叔解释道，“像许禾他们，就正规多了，全名叫‘界碑异常事件处理与维安部首属机动小队’，简称‘界碑守望队’。他们是精英，负责处理我们这种地方分部搞不定的大麻烦。”
“听着就很麻烦。”杨承宇撇了撇嘴。
林明宣没有再犹豫。他伸出手，将那个装着一千块钱的信封拿了过来，塞进了自己的背包。
“我加入。”
这个决定，似乎早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好！”李叔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欢迎入伙！”
厉知棠立刻欢呼起来：“太好了！我们有新队员了！还是个超帅的剑士！”
林明宣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连忙把话题岔开：“我的十字架……那把光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之前不行，流了血之后就可以了？”
“因为那是‘圣物’，不是普通的法器。”这次回答他的是许禾，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解释的耐心。“普通的法器，像我弟弟的短剑，需要猎魔人自己的能量去驱动。而‘圣物’，本身就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但它们很‘挑剔’，需要一个‘钥匙’才能解锁真正的形态。”
“你的血，就是那把钥匙。”许禾看着他手上的伤口，“圣物认可了你，与你的血液产生了共鸣，所以它展现了原本的姿态。每一件圣物的解锁方式和最终形态都不同，你很幸运，你的圣物是罕见的战斗型。”
“也就是说，我每次想用那把剑，都得先给自己来一刀？”林明宣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这听起来，很不符合医疗操作规范。
“噗——”杨承宇没忍住，首接笑出了声，“兄弟，你这设定有点废血啊。以后出门记得多带几包血浆。”
“不用。”许禾摇了摇头，“第一次激活后，你的身体就己经和它建立了链接。以后你只需要集中精神，就能将它召唤出来。当然，在有血液作为媒介的情况下，它的威力会更强。”
林明宣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不用每次都搞自残。
“好了，时间不早了。”李叔站起身，“任务结束，都早点回去休息。明宣，你刚经历一场大战，身体亏空得厉害，这几天好好休养。”
众人纷纷起身告辞。许禾带着她的队员们先行离开，许知屿走过林明宣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你很强。”然后便快步跟了上去。
林明宣走出白草巷18号那扇老旧的木门，外面世界的喧嚣和灯火，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摸了摸背包里那个厚实的信封，又摸了摸胸口那枚恢复了冰冷常态的十字架。
一切都像一场离奇的梦。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一条来自辅导员的短信。
【林明宣同学，关于你申请的国家级奖学金，初审己经通过了。明天上午十点，学院要进行最终面试，请务必准时参加，不要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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