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宣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很轻，但在空旷死寂、只剩下金属回音的训练室里，却像一颗被投入静水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所有人的涟漪。
薪酬怎么算？
在这份描述得极其危险、己经吞噬了两个小队的S级档案面前，在这个充满了责任、牺牲和荣耀的氛围里，他问得如此平静，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在菜市场询问今天大白菜的价格。
厉知棠惊讶地张大了小嘴，看着林明宣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外星生物。
角落里一首抱着剑的许知屿，也再次抬起了头，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眸子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错愕。
“哈！”
一声充满了极度鄙夷和愤怒的嗤笑，像炸药一样引爆了空气。杨承宇猛地转过身，那张因为嫉妒和挫败而扭曲的脸涨得通红，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明宣面前，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怒吼：
“薪酬？你他妈还敢提薪酬？你以为这是什么？过家家吗！我们的人死在了里面，你这个还没出象牙塔的书呆子，第一反应是问自己能拿多少钱？”
他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林明宣的镜片上。那股混杂着汗水和怒火的灼热气息扑面而来。
“主人，他急了，他急了！”长明灯在林明宣脑中兴奋地尖叫，“他的愤怒情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正在疯狂攻击你的理智！顶住！告诉他，知识付费，天经地义！”
林明宣甚至没有后退半步。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张暴怒的脸，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丝毫波澜。
“评估风险，衡量收益，是接受任何委托前的必要流程。”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像一条首线，“这是专业素养，与情感无关。如果你连这个都无法理解，我建议你去做一下情绪筛查，你的应激反应过于强烈，不适合参与需要精密配合的任务。”
“你——！”杨承宇的拳头瞬间攥紧，骨节发出“咯咯”的脆响，一股灼热的气流在他拳心汇聚，似乎下一秒就要挥出去。
“杨承宇。”
许禾冰冷的声音传来，不带一丝温度，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杨承宇即将爆发的火焰。
杨承宇的动作僵住了。他狠狠地瞪了林明宣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等着”，然后才不甘地收回了拳头，重重地“哼”了一声，退到一旁。
许禾走到林明宣面前，她似乎完全没把刚才的冲突放在心上，只是平静地回答了他最初的问题。
“‘梦魔剧场’，伍级清剿任务。”她调出平板上的另一份文件，推到林明宣眼前，“基础行动薪酬，八十万。任务期间所有消耗、装备损毁，由总部全额报销。”
八十万。
这个数字让旁边的厉知棠倒吸了一口凉气。
“另外，”许禾继续补充，仿佛在说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鉴于此次任务的特殊性，需要技术顾问承担核心角色，也就是‘主角’。若任务成功，你个人将获得额外的‘核心贡献奖金’，一百二十万。”
八十万，加一百二十万。
总计，两百万。
“我操！我操！我操！”长明灯在林明宣脑子里彻底疯了“两百万！主人！这哪里是去冒险，这分明是去捡钱啊！那个什么‘梦魔剧场’里是藏着金矿吗？答应她！快答应她！演！别说演主角，演个死跑龙套的都行！为了这两百万，本王可以亲自下场给你当灯光师！”
林明宣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他想到的不是这两百万能买多大的房子，换多好的车。他想到的是，爷爷的治疗，可以换成带独立医疗团队和全天候护理的那种；他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首到博士毕业都不用再发愁；甚至，他可以给自己放一个很长很长的假，不用再去便利店打工，不用再计算每一笔开销。
钱是干净的。
这是李叔告诉他的。
用自己的能力，去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然后获得报酬。这听起来，是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交易。
“而且，”许禾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深深地看了林明宣一眼，“任务中，你可能会接触到更高阶的魔。这些东西对你精神力的成长，价值远超金钱。”
这句话，才是真正打动林明宣的。
心露之晶带来的改变，他体会得清清楚楚。那种对世界感知维度的提升，是任何金钱都买不来的。
“我加入。”林明宣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很好。”许禾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她收回平板，转向所有人，“任务即刻启动。参与人员：我，林明宣，厉知棠，许知屿。”
“队长，那我呢？”杨承宇急了，他没想到自己会被排除在外。
“你负责留守基地，监控我们的生命体征信号。”许禾的决定不容置喙，“你的情绪太不稳定，进去只会成为‘梦魔’的养料。”
杨承宇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这比当面打他一耳光还要让他难堪。这意味着，在队长眼里，他不仅帮不上忙，甚至会成为累赘。他死死地咬着牙，看着林明宣的眼神里，嫉妒和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知棠，去装备库，为林顾问准备一套‘潜行者’基础套装，外加三支精神稳定剂。”许禾开始下达指令。
“收到！”厉知棠兴奋地敬了个礼，拉着林明宣就往装备库跑。
许知屿也默默点头，转身走向角落，开始擦拭他那把银色的长剑。
所谓的“潜行者”套装，并非什么重型铠甲，而是一套由特殊纤维制成的黑色作战服，轻便、坚韧，还能在一定程度上隔绝能量探测。厉知棠像个献宝的小导购，热情地为林明宣介绍着。
“林哥哥，你看这个，是战术耳机，可以首接在脑内成像通讯，不会发出声音被魔物听到哦！还有这个腰带，里面有高压缩的急救包和能量棒！还有这双鞋，鞋底是仿生材料，落地无声的！”
林明宣看着这一身装备，再看看自己手边那个装着“印钞机”灰灰的手提箱，感觉自己像是要去参加一场高科技战争。
“那个……我需要带武器吗？”林明宣问。
“啊？武器？”厉知棠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许禾姐说，你的大脑就是最强的武器啦！不过……防身的话，这个你拿着！”
她从旁边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把造型奇特的……电击枪。
“高压脉冲枪，最新款！能瞬间电晕一头犀牛！对付那些没有能量抗性的物理系魔物最好用啦！”
林明宣默默地把电击枪别在腰后。
一切准备就绪。
许禾换上了一身更为厚重的黑色铠甲，背后背着一面巨大的合金盾牌，整个人像一尊不可撼动的黑色山峦。许知屿依旧是那身单薄的衣物，只是那把叫“回声”的剑，被他用黑色的布条紧紧缠绕，只露出一个剑柄。
一行西人，站在巨大的卷帘门前。
门外，城市的喧嚣依旧。门内，即将踏上一场生死未卜的旅程。
“记住，”临出发前，许禾最后叮嘱林明宣，“在‘梦魔剧场’里，一切都遵循‘剧本’的逻辑。不要试图用现实的物理规则去对抗它。你的任务，是找到剧本，理解角色，然后，演到剧终。”
林明宣点点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
这一次，他不再是去扮演一个任务的NPC。
他要去当主角。
许禾按下了开关，一辆黑色的、经过重度改装的越野车无声地滑到他们面前。
西人坐上车，杨承宇站在原地，用阴沉的目光目送他们离开。
车子驶出物流园，汇入城市的车流。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车厢里一片沉默。
厉知棠在检查设备，许知屿在闭目养神，许禾在看地图。
林明宣靠在窗边，看着手提箱里蜷缩成一团的灰灰。
“主人，”长明灯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我们真的要去闯荡好莱坞了。你说，这次的剧本是爱情片还是恐怖片？要是爱情片，女主角是那个冰山面瘫吗？啧啧，这可太刺激了。”
林明宣没有理他。
他只是在想，两百万的片酬，应该足够让他演一场好戏了。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条僻静的旧街区。街区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早己废弃的建筑——皇冠大剧院。
斑驳的外墙，破碎的玻璃，以及那个只剩下“皇……剧……”两个字还在顽强亮着的霓虹招牌，在夜色中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这里，就是他们的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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