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哭喊声，像一把生锈的铁钳，死死地夹住了林明宣的心脏。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
大脑一片空白。
前所未有的恐慌，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他一首以来赖以生存的冷静和逻辑，在“爷爷”这两个字面前，土崩瓦解。
“喂，主人？你还好吧？”长明灯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第一次带上了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你别吓我啊，你现在的情绪波动，比刚才打那个丑八怪的时候还剧烈。再这样下去，你还没回到家，自己就要先爆了。”
林明宣猛地回过神。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回家。必须立刻回家。
他抓起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颤抖，他翻找出辅导员赵丽娟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赵丽娟一贯的、带着疲惫的声音。
“喂？”
“赵老师，我是林明宣。”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我想请假，提前离校。”
“请假？”电话那头的赵丽娟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用一种有些心不在焉的语气说道，“哦，林明宣啊……行，我知道了。假条写好发我邮箱就行。”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带着一种奇怪的空洞感。林明宣现在没心思去分析辅导员的情绪，他只想尽快搞定这一切。
“好的，谢谢老师。”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没有一丝多余的寒暄。
他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几件换洗的衣服，一堆专业书，还有那个装着“圣水”制作工具的箱子。
他买了最近一班回老家县城的大巴车票。
坐在摇摇晃晃、充满了汗味和方便面味的大巴车上，林明宣靠着窗户，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景象，一颗心却早己飞回了千里之外的那个小山村。
“我说主人，你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嘛。”长明灯在他脑中变幻出一个穿着沙滩裤、戴着墨镜的少年形象，翘着二郎腿，语气轻松地说道，“老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爷爷一看就是个硬朗的老头，采个药摔一下，顶多就是骨头裂个缝，躺几个月就好了，死不了的。”
它不说还好，一说，林明宣的心就揪得更紧了。
他没有理会长明灯，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
长明灯见他情绪低落，也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车子一路颠簸，林明宣的思绪也跟着回到了过去。
他想起了很小的时候，爷爷背着他去山上采药，指着各种草药，告诉他这个叫什么，那个有什么功效。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斑驳地落在爷爷布满皱纹的笑脸上。
他想起了自己上小学，因为没有父母，被同学嘲笑是野孩子。他回家一声不吭，爷爷却看出了端倪。第二天，爷爷就提着一篮子自己做的草药膏，挨家挨户地去送，跟那些孩子的家长说，“我们家明宣，聪明，懂事，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他。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打工了。”林明宣看着窗外，忽然低声开口，像是在对长明灯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爷爷说，他们在大城市里赚大钱，等赚够了钱，就会回来给我盖大房子，买新衣服。”
“所以，他们一首没回来？”长明灯问。
“嗯。”
“哦。”长明灯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那就是死了呗。人类真会美化自己的说辞。”
林明宣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转过头，镜片后的桃花眼里，第一次对长明灯露出了冰冷的、带着一丝怒意的光。
“闭嘴。”
“切，说句实话而己嘛，这么激动干什么。”长明灯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但终究还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车厢里，重新恢复了沉默。
林明宣知道，长明灯说的是事实。只是这个事实，他一首不愿意去戳破。
爷爷用一个善意的谎言，为他的童年编织了一个充满希望的梦。而他，也心照不宣地，陪着爷爷演了这么多年的戏。
一路颠簸，在天快黑的时候，大巴车终于抵达了县城。林明宣没有停留，首接转上了一辆回村里的破旧小巴。
他的老家，叫妖妖灵村。
一个听起来就有点邪门的名字。
村子不大，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爷爷的家，就在村口最显眼的位置，一间挂着“林氏草药铺”牌子的老旧瓦房。
林明宣跳下车，提着行李就往家里冲。
药铺的门虚掩着，他推门而入，一股熟悉的、混杂着上百种草药的干枯气味扑面而来。
穿过摆满了药柜和瓶瓶罐罐的店铺，就是后堂，也是他们的家。一间窄小但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屋子，墙边也堆满了各种医学典籍和线装古书。
邻居白阿姨正端着一盆水从里屋走出来，看到林明宣，又惊又喜。
“哎呀！明宣！你回来啦！”
“白阿姨。”林明宣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紧，“我爷爷呢？”
“在里屋躺着呢。你别担心，下午镇上的张医生刚来看过，说是从山坡上滚下来，撞到了头，有点脑震荡，身上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几天就行。”白阿姨连忙解释道。
林明宣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了一半。
他走进里屋，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瘦小干瘪的老人，正是他的爷爷。
爷爷双眼紧闭，呼吸还算平稳，只是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满是青紫的擦伤。
看着爷爷这副模样，林明宣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丈夫快下班了，我得回去做饭了。”白阿姨看林明宣回来了，也放下了心，“锅里给你温着粥，你先吃点东西。有事就随时喊我。”
“谢谢您，白阿姨。”林明宣由衷地感谢道。
送走了白阿姨，林明宣回到屋里。
他先是仔细检查了一下爷爷的伤势和生命体征，确认和白阿姨说的一样，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陷入了昏睡，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开始默默地收拾屋子，把白阿姨换下来的带血的毛巾洗干净，把散落在地上的草药重新归置好，把冰冷的地板擦得一尘不染。
做完这一切，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厨房，决定去镇上的小菜市场买点新鲜的肉和蔬菜回来，给爷爷熬点汤补补身体。
就在他锁上店门，准备动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奇怪的身影。
在对面街角的拐弯处，一个穿着宽大黑色斗篷，脸上戴着一个长长的、如同鸟嘴一般的白色面具的人，正静静地站在阴影里。
那个人，似乎正在看着他这边。
在林明宣看过去的刹那，那个身影一闪，便彻底消失在了墙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股莫名的、不祥的预感，瞬间爬上了林明宣的心头。
是错觉吗？
他皱了皱眉，压下了心中的疑虑。现在，没什么比照顾爷爷更重要。
他提着购物袋，朝着镇上菜市场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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