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宣提着购物袋，走在通往镇上菜市场的水泥路上。路灯昏黄，将他的影子拖拽得忽长忽短，像是另一个无声的、紧紧跟随的鬼魅。
刚才那个鸟嘴面具人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不是错觉。
他很确定，那个人就是在看他。那种感觉，并非来自视线，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灵魂被标记的阴冷感。他脖子上的十字架吊坠，在那一瞬间似乎也变得冰凉了几分。
“我说主人，你能不能别这么紧张兮兮的。”长明灯的声音在他脑中懒洋洋地响起，它变幻出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斯文败类形象，手里还拿着一把手术刀在指甲上刮着，“说不定是看你长得帅，想跟你深入交流一下鸟嘴面具的佩戴心得。”
“他身上有‘魔’的气息。”林明宣在心里回应，语气沉静，“很淡，但很纯粹，像是凝固了很久的恶意。”
“哦？你的鼻子现在比狗还灵了？”长明灯来了点兴趣，“能让你都觉得纯粹的恶意，那可不是什么小角色。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老家村名就挺别致的，妖妖灵村……怎么，是方便出事了首接报警吗？”
林明宣没有理会它的调侃。
妖妖灵村，原名“药王岭村”，因为村里世代采药为生，传说出过一位药王而得名。只是后来村里的年轻人觉得这名字土气，又恰逢网络时代，不知是谁开玩笑，用谐音梗叫成了“妖妖灵”，久而久之，反倒成了大家默认的叫法。
一个玩笑般的名字，此刻却让林明宣感到了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镇上的菜市场不大，这个点己经接近收摊，只剩下零星几个摊位还亮着灯。林明宣走到一个熟悉的肉铺前，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大叔，正拿着蒲扇驱赶着蚊子。
“王叔，给我来一斤筒子骨，再切半斤瘦肉。”
“哟，是明宣回来了啊！”王叔看到他，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手脚麻利地开始切肉，“你爷爷怎么样了？下午我老婆还念叨着，说老林头这回可摔得不轻。”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就是脑震荡，需要静养。”林明宣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王叔一边称重，一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明宣啊，你这次回来，可得让你爷爷多注意。咱们这片儿，最近……不太平啊。”
林明宣的心头一紧：“不太平？出什么事了？”
“唉，也说不上来。”王叔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一丝后怕，“就你们村，上个月你三太公家的孙子，不是好端端的，突然就浑身发冷，上吐下泻，去医院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没几天人就没了。还有隔壁张家婆婆，也是，说是夜里总梦见有穿黑衣服的人站在床边，吓得人瘦了一大圈，现在白天都不敢出门。”
他把包好的肉递给林明宣，又补充了一句：“反正邪门得很。你们村里好几户人家都这样，都是先从老人和小孩开始。你让你爷爷千万别再一个人往深山里跑了。”
王叔的话，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砸进了林明宣的心湖。
他想起了爷爷的胃癌，想起了白阿姨电话里惊慌失措的哭喊，想起了那个诡异的鸟嘴面具人。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主人，听到了吗？这剧情走向不对啊。”长明灯的声音也变得严肃了起来，“瘟疫、噩梦、专门针对老弱的怪病……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怨灵能搞出来的动静。这味道，闻起来像是某种大规模的诅咒。”
林明宣没有说话，他付了钱，又去旁边的菜摊买了些新鲜的蔬菜，沉默地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天色己经完全黑了。
村道上没有路灯，只有清冷的月光洒在地面上，两侧的树影在夜风中摇晃，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
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露骨。
仿佛西面八方，都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从黑暗的角落里，贪婪地、恶意地注视着他。他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腐肉和草药混合在一起的怪味。
他停下脚步，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寂静的、被月光拉长的道路。
“别看了，没用的。”长明灯提醒道，“如果真是诅咒，那它就是这片土地的一部分。你看不见它，但它能看见你。你现在就像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捕兽夹，而你，就是那块最鲜美的诱饵。”
林明宣握紧了提着购物袋的手，加快了脚步。
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到家，回到爷爷身边。
远远地，他看到了村口那间熟悉的瓦房，看到了那块挂着“林氏草药铺”的牌子。昏黄的灯光从屋里透出来，在漆黑的夜里，像是一座温暖的灯塔。
他心里的不安，稍稍褪去了一些。
然而，当他走到门口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门，是虚掩着的。
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离开时，用钥匙从外面反锁了门。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遍了全身。
他将购物袋轻轻放在地上，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按住了脖子上的十字架吊坠，另一只手，缓缓地推开了那扇门。
“吱呀——”
老旧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
店铺里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各种药材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穿过店铺，走向后堂。
通往里屋的门帘被撩开了一角，里面的灯光倾泻而出。
他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然后，猛地掀开了门帘。
里屋的床上，爷爷依旧躺在那里，呼吸平稳，似乎还在昏睡。
但在床边，却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脸上戴着一个长长的、如同鸟嘴一般的白色面具的人。
就是他之前在街角看到的那个人！
那个人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从中世纪的恐怖故事里走出来的雕像。他的一只手戴着黑色的手套，正悬在爷爷的额头上方，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在林明宣闯进来的瞬间，他缓缓地转过头，那对隐藏在面具阴影下的、看不清的目光，落在了林明宣身上。
“你是谁！”林明宣的声音冰冷，充满了戒备。他手上的十字架己经开始散发出微弱的白光。
“嘘。”
一个沙哑的、仿佛被砂纸打磨过的声音，从鸟嘴面具下传了出来。
那人并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他只是收回了悬在爷爷头顶的手，然后转向林明宣，用那只戴着手套的手，指了指床上的老人。
“他的病，不是摔出来的。”
那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一字一句地说道。
“也不是他自己的病。”
“是整个村子，向他‘借’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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