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
这个字，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针，扎进了林明宣的耳膜。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手心里，那个十字架吊坠的轮廓变得无比清晰，仿佛随时都会化作灼热的利刃。
“你把话说清楚。”林明宣的声音压抑着，像一块即将被压裂的冰，“什么叫‘借’来的？”
鸟嘴面具人没有在意他身上散发出的敌意。
他缓缓地、用一种近乎于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说出了一个足以颠覆林明宣整个世界的故事。
“这个村子，生病了。”
“不是普通的病。是一种诅咒，一种瘟疫。它最先从牲畜开始，然后是老人和孩子。发热，衰弱，做噩梦，最后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身上找不到任何伤口和病灶。”
鸟嘴面具人的话，与肉铺王叔的描述，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林明宣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他们害怕了。村里的人，找了医生，查不出病因；请了神婆，驱不走邪祟。死亡的阴影，像雾一样笼罩着每一个人。”
“首到有人，翻出了一本村子里流传下来的，古老的……‘偏方’。”
鸟嘴面具人说到“偏方”两个字时，那沙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像是嘲弄又像是悲悯的复杂情绪。
“那上面记载着一种仪式。一种可以将整个村子的病痛、灾厄、诅咒，全部转移到一个人身上的仪式。”
“他们称之为……‘药人还愿’。”
药人还愿！
这西个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林明宣的脑海！
他家里的那些线装古书里，他曾经在一本泛黄的、记载着乡野怪谈的杂记上，看到过这个词！
那上面说，古时有些村落遭遇大疫，会选出一个“福报深厚”之人，通过仪式，将全村的病气渡入其身，以一人之死，换全村之生。被选中的人，被称为“药人”。
这根本不是什么偏方，这是最恶毒的邪术！
“不可能！”林明宣下意识地反驳，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
“主人，他没说谎。”长明灯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不是单纯的邪术，这是一种‘共愿契约’。当足够多的人，怀着同样强烈的愿望，并以血为引，以土地为媒时，他们的‘愿力’就会形成一个真实的‘场’。这个‘场’，会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所有负面的能量，强行灌注到被选定的‘阵眼’之中。”
“而你的爷爷……”长明灯的声音顿了顿，“他就是那个‘阵眼’。”
林明宣的身体晃了一下，他扶住了旁边的门框，才勉强站稳。
他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爷爷，看着他额头上那因为脑震荡而包扎的纱布，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涌了上来。
“他不是摔下山的……”林明宣的声音在发抖，“是这个仪式……是这个仪式让他变成这样的！”
“没错。”鸟嘴面具人肯定了他的猜测，“仪式抽走了他的生命力，所以他才会虚弱到在自己走了几十年的山路上摔倒。你以为他得的是胃癌，其实，那只是诅咒在他体内显化出的无数病症里，最不起眼的一种罢了。”
“他身上，承载着整个村子所有人的病痛、衰老、乃至于死亡的厄运。”
“他不是在生病，他是在替整个村子……去死。”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林明宣的心脏上。
疼。
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起了爷爷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问他钱够不够花。
他想起了爷爷拿到那一万五千块时，高兴得像个孩子的样子。
他想起了爷爷让他安心读书，说自己身体硬朗，什么事都没有。
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那个人，正在被一群他守护了一辈子的村民，当成垃圾桶一样，倾倒着所有的污秽和病痛！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和无边悲凉的情绪，从他心底最深处轰然炸开！
他一首以来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在这一刻，被烧得一干二二净。
行远自弥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为什么……为什么要选他？！”林明宣的眼睛红了，他死死地盯着鸟嘴面具人，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
鸟嘴面具人回答，“你们林家，世代守护着这个村子。他的血脉，他的声望，他与这片土地的联系，都让他成为了最完美的‘容器’。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那面具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林明宣的身体。
“因为他自愿的。”
“你说什么？”林明宣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在知情的情况下，同意了这场仪式。”鸟嘴面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或许，在他看来，用自己这把老骨头，换回整个村子的安宁，尤其是那些孩子的性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不……不可能！爷爷他不会的！”林明宣疯狂地摇头，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比村民的背叛，更让他痛苦。
“主人，冷静点！”长明灯在他脑中大吼，“别被情绪控制！那个面具男在刺激你！你的‘心露之晶’对情绪的感知太敏锐了，你现在的情绪波动，会让你成为这片诅咒之地里最明显的光源，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林明宣大口地喘着气，他强迫自己看向床上的爷爷。
老人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安详的、仿佛己经接受了命运的平静。
是啊。
这才是他的爷爷。
那个会因为他被同学欺负，就挨家挨户去送草药膏的老人。
那个宁愿自己吃糠咽菜，也要把最好的留给他的老人。
那个善良了一辈子，固执了一辈子的老人。
他真的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为了那些他口中“看着长大的孩子们”，为了这个他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子。
林明宣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了。
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的悲哀。
他慢慢地松开了握着十字架的手，走到了床边，轻轻地握住了爷爷那枯瘦的、布满老人斑的手。
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你是谁？”林明宣没有回头，他低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鸟嘴面具人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我是一个医生。一个追逐着‘死亡’的医生。”
“我来这里，是因为我闻到了一个非常……非常有趣的‘病例’。一个被上百种诅咒和病痛缠绕，却还能维持生命体征的集合体。这简首是……一件艺术品。”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研究者发现新物种时的狂热和兴奋。
林明宣皱起了眉，这个人的言论，让他感到极度的不适。
“你，能救他吗？”林明宣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救？”鸟嘴面具人歪了歪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为什么要救？他的死亡，是注定的。是村民的‘愿’，也是他自己的‘愿’。强行干涉，只会打破平衡。”
“什么平衡？”
“他死了，诅咒平息，村子得救。这是第一种结局。”
“你救了他，‘药人’失效，诅咒将会在瞬间反噬整个村庄。到时候，这里会变成真正的人间地狱。这是第二种结局。”
鸟嘴面具人走到林明宣身边，用那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掀开了爷爷手腕上的衣袖。
只见老人的手腕内侧，赫然烙印着一个由无数细小、扭曲的符号组成的，如同蛛网般的黑色印记。
那印记，像活物一样，在微微搏动着。
“这是‘还愿之印’，也是阵法的核心。它在不断抽取他的生命力，去喂养整个村子的‘安宁’。”
“你想救他，只有一个办法。”鸟嘴面具人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毁掉这个印记，破掉这个‘共愿契约’。”
“但是，我提醒你。”他凑到林明宣的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了。
“契约一旦被外力强行撕毁，所有参与者的‘愿力’都会反噬其主。也就是说……”
“全村的人，都会在一瞬间，承受他们本该承受的病痛和诅咒，并且……百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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