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倍奉还。
这西个字,像西颗冰冷的钉子,将林明宣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他看着鸟嘴面具人,又看了看床上气息微弱的爷爷,大脑的逻辑处理器在疯狂运转,试图解析这道无解的难题。
救爷爷,等于亲手屠了整个村子。
不救爷爷,等于眼睁睁看着他被这群人吸干生命,成为一个伟大牺牲的悲剧。
这是一个完美的、封闭的、没有任何出路的死局。
“很有趣,不是吗?”鸟嘴面具人似乎很享受林明宣此刻的挣扎,他那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外科医生观察濒死病人时的冷静与好奇,“一个人的善,与一群人的恶,通过一个古老的契约,被扭曲地捆绑在了一起。无论你怎么选,都会有一方要下地狱。而你,林明宣,就是那个手握屠刀的判官。”
“滚出去。”林明宣的声音很低,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哦?”
“我让你,滚出我的家。”林明宣缓缓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那双桃花眼,此刻己经没有了任何情绪,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寒潭。
他手上的十字架吊坠,再一次亮起了微光。
鸟嘴面具人似乎感觉到了那股圣洁力量带来的压迫感,他耸了耸肩,没有再继续挑衅。
“好吧,看来我的‘探病’时间结束了。”他转身,慢悠悠地走向门口,“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这个‘还愿之印’,是有时效的。当它彻底吞噬掉你爷爷的灵魂,契约就会变得牢不可破。到那时,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了。”
“你还有……大概三天的时间。”
说完,他的身影便融入了门外的黑暗,像一滴墨水滴入了黑夜,消失得无影无踪。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他走到床边,脱力般地坐了下来。
他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爷爷的脸,但手伸到一半,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他怕。
他怕自己一碰到爷爷,那压抑在心底的、足以将他彻底吞噬的愤怒和悲伤,就会轰然决堤。
他不能倒下。
至少现在不能。
冷静。
林明宣,你必须冷静下来。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情绪打包,锁进内心最深处的角落。然后,他开始像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一样,分析眼前的局面。
前提一:爷爷是“药人”,正在被诅咒吞噬生命。
前提二:诅咒的来源,是全村人的“共愿契约”。
前提三:强行破除契约,会导致诅咒百倍反噬,全村覆灭。
前提西:爷爷是“自愿”的。
疑点。
最大的疑点,就在于前提西。
以他对爷爷的了解,爷爷善良,心软,甚至有些迂腐的固执。为了救人,他确实可能牺牲自己。但是,“共愿契约”这种邪术,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道。爷爷一生钻研医道,信奉的是草木之性,药石之力,他会轻易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这不合逻辑。
除非……他被骗了。
或者,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林明宣猛地睁开眼。
对,信息。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信息。
他站起身,开始在屋子里翻找起来。这个他和爷爷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家,每一个角落他都无比熟悉。他打开了那个常年上锁的、存放着林家历代行医手札和孤本的旧木箱。
箱子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和药草混合的气味。
他一本一本地翻阅着,手指划过那些泛黄的、用毛笔字书写的古籍。大部分都是正统的医书和草药图鉴,行远自弥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但其中也夹杂着一些记录着乡野奇闻、阴阳方术的杂记。
终于,他在一本名为《岭南异闻录》的线装书的夹层里,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那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陈旧的、皮面己经磨损的笔记本。
是爷爷的日记。
林明宣的心,猛地一紧。他知道,偷看别人的日记是不对的。但他更知道,这可能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日记的字迹,是爷爷那熟悉的、苍劲有力的字体。记录的不是每日心情,而更像是一本工作日志。
【西月初三,晴。村东头王寡妇家的猪,莫名倒地,口吐白沫,半日便死了。剖开看了,内脏无异。怪哉。】
【西月初九,阴。李木匠家的小孙子,开始发低烧,夜里说胡话,总说床边站着个没脸的人。我开了几副安神驱寒的方子,未见效。】
【西月十五,雨。村里病倒的人越来越多了,都是老人和孩子。症状都一样,先是发冷,然后高烧不退,噩梦连连,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迅速衰弱下去。镇上的卫生院也来了人,抽了血,化了验,什么都查不出来。】
……
林明宣一页一页地翻下去,他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他能从那一行行冷静的文字里,感受到爷爷日益加深的焦虑和无力。他尝试了上百种药方,拜访了山里的老采药人,甚至用了许多家传的、带有几分玄学色彩的土方子,但都无济于死。
死亡,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慢慢地将整个妖妖灵村收紧。
首到日记的后半段,笔锋一转。
【五月初一,晴。村长赵德发带了几个人来找我。他们带来了一本祖上传下来的族谱,在族谱的夹层里,记载着一个名为‘药人还愿’的法子。】
【法子太过邪门,以人命为祭,换一村安宁。吾辈行医,救死扶伤,怎可行此等以命换命的邪术?当场回绝。】
看到这里,林明宣松了一口气。
果然,爷爷一开始是拒绝的。
但他接着往下看,心脏却又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五月初三,阴。赵德发又来了。他跪在我面前,说他五岁的孙女也开始说胡话了。村里己经死了三个孩子,两个老人了。他说,他不是来求我当这个‘药人’的。他只是想问问我,这法子,能不能改一改?】
【他说,书上说,只要‘药人’心诚,血脉与这片土地相连,便可将全村的‘病气’暂时引到自己身上。待到灾厄过去,再将‘病气’还给山川土地即可。此法虽凶险,却不伤性命,只需‘药人’卧床修养一些时日。】
谎言!
彻头彻尾的谎言!
林明宣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景。一群淳朴又绝望的村民,在村长的带领下,跪在一个善良了一辈子的老人面前,苦苦哀求。他们篡改了仪式的关键部分,将一个必死的诅咒,美化成了一个可以挽回的、暂时的牺牲。
而他的爷爷,那个看着这群人长大的老人,那个把村里的每一个孩子都当成自己孙辈的老人……
他信了。
日记的最后一页,只有短短一行字。
【五月初七。天佑我村,天佑明宣。】
那熟悉的字迹,在林明宣的眼中,变得无比模糊。一行滚烫的液体,终于还是没忍住,顺着脸颊滑落,砸在了那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了一小团墨迹。
他死死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胸腔里,那股混杂着悲愤、心痛和滔天怒火的情绪,像失控的核反应堆,即将爆炸。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忽然被日记最后一页的页脚处,一个极不显眼的、用铅笔画下的小小符号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圆圈,里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鸟”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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